灯火阑珊 终将遇见
几年前的初夏,东子从喧嚣的上海回到老家,在家乡一个国家级风景区山脚下的小镇上开了四月客栈,日子过的平淡如水。
四月客栈坐落在武当山脚下的古镇上,房子是很有年代感的木质结构,有宽敞的花园以及有露台的小阁楼。站在阁楼上,能看见远处“丹墙翠瓦望玲珑”的紫霄宫。
逃离上海时,东子卖掉了所有的财物,关闭了自己几年心血开起来的工作室。
东子曾经差点成为一个女人的丈夫。在他发现她和一个上海土著约会之前,他愿意相信这个世界是美丽的。准备求婚的钻戒卖价不到买价的十分之一,原来爱情比股价更不靠谱。
所以,你在四月客栈看到的东子,是一个趿着拖鞋浪荡不羁的闲汉,时常大刺刺的躺在紫霄宫广场上的长椅上晒太阳,跟老头下棋,跟广场舞大妈聊天讲八卦。那天,大妈们热心地指点一对男女给东子看。
那也是一对游客,女孩男孩都挺年轻。女孩看起来很温柔清新,而男孩就有那么一点另类,长长的头发扎一个朝天辫,,穿着肥大的T恤,破洞的牛仔裤,裤裆快掉到脚了,耳朵上还带着Bling Bling的耳钉。之所以引起关注是因为他们俩在熙熙攘攘的广场上用大家都听不懂的方言吵的热火朝天。
东子竖起耳朵听了一下,大概是湖南江西一带的方言,但内容听不明白,感觉就像一对鹌鹑在叽喳乱叫,男孩还时不时的跺跺脚。这个画面相当有趣,于是东子不小心暴露了自己的愉悦,女孩的眼神隔着人群,恼怒地向他射过来。
东子赶紧低下头装着看大爷下棋,但还是时刻关注着这对闹情绪的小情侣。男孩气冲冲的走了,女孩眼睛里闪着泪花,蹲在广场边上,瘦弱的肩膀微微颤抖着,两鬓的碎发已被泪水打湿贴在苍白的脸上。
东子有点为自己刚才的幸灾乐祸感到不好意思。天已经擦黑了,女孩哭的一心一意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东子走过去,蹲了下来,却不知道说什么,只是默默的把一包纸巾递了过去。女孩仰起满是泪水和鼻涕的脸,扯过纸巾,又惊天动地,地动山摇,仿佛决心把五脏六腑都哭出来似的哭起来。
东子就这样蹲着看她哭了大概半个多小时,女孩这才停下来说了一句“我饿了”。东子把她带回四月客栈,就像带回一只被遗弃的猫。做饭大婶儿手脚麻利的炒了一碗花饭后就自觉的退回自己的房间了,走的时候又是挤眉又是瞪眼的,那热心劲儿让东子啼笑皆非。
女孩名叫姜瑶,好听的名字,可惜与她可怜巴巴的人生不匹配。湖南人,自幼爸爸去世,妈妈改嫁,跟着奶奶一块过着艰辛的生活,看得出来,她敏感而忧郁以及故作的坚强。她常常失神,苍白着一张脸,坐在小院的秋千上晃荡。
有时她心情好,人便活泼起来,拉着东子聊天聊地,聊她生活的城市,她的职业,以及有趣的人与事。东子也有一茬没一茬的搭话,聊自己的从前,聊曾经以为自己的人生30岁就此定格,成为一个女人的丈夫,从此上班回家,过热气蒸腾的幸福生活。
后来,她喝了酒便跟东子聊她的男朋友。
无非又是一个落入俗套的感情故事,他是她的高中同学,爱音乐,有个成为歌手的梦想,她拼命打着几份工,养活着他和他的梦想,却天天听他抱怨乐器的简陋,自己的怀才不遇,世道的不公平……这些她都不怕,可这么多年来从来没给过她一个承诺,她从十八岁到二十五岁,内心越来越荒凉。
姜瑶说:“这次休假出来旅行,是听说武当山很灵验,我是来求姻缘的。他有两个选择,要么娶了我,要么与他的梦想过。吵架的缘由是,她在他微信里看到来自于同他一起组乐队的一个富二代女孩发来的消息,“你什么时候跟她摊牌,要知道我才能帮你实现梦想。”姜瑶的心彻底的凉了。原来这么多年的付出是多么的卑微,只有自己在梦中不愿醒来。
灯火阑珊 终将遇见为了缓解她的悲伤,东子常常陪着她,逛古镇,爬武当山,骑着单车逛各种纪念品店。有时候会心血来潮的弄两身太极服,去紫霄宫广场上跟老头老太太们一起打打太极。
其实也不是为了陪她,说实话,东子挺喜欢和她呆在一起。即使什么都不干,就是坐在院子里看看四方天空,也是十分惬意的时光。偶然间的双目对视,她娇羞的躲闪让东子的内心有了波澜,她的出现,为东子毫无涟漪一潭死水的生活又增添了许多向往。
半个月过去了,男孩还是一个电话都没打。姜瑶的假期要结束了,东子送她去市里的火车站,姜瑶坐在副驾驶上,她把手机拿在手里,时不时的点开看一看。
你告诉他了你今天回?东子装着漫不经心的问。
“嗯”
他还没回你?”
她故作淡定,哦了一声算是回答,东子看出她眼底已有深深的绝望,却不知道如何安慰她。其实那个男人就是一个混蛋,即使永远不回来又有什么好可惜的。
可是姜瑶暂时不明白这个道理。我们一生中遇见的有些人渣,根本不该遇见。
接下来一路,是长长的沉默。进站时,姜瑶深深的看了东子一眼,眼睛里流露出不舍和眷念。
东子是真的喜欢姜瑶了,但东子也知道,那个男人还没从她心里走出去。但她动摇了,为了一段苦守而失望的恋情,也为了一个美好鲜活的未来。
她动摇了。
而东子,静默着等她动摇。
那天晚上,东子早早回了房间,却一直没法入睡。他听见对面姜瑶住过的房间里传来踢踢踏踏的走路声,这声音让东子产生一种错觉,也让听到这声音的东子更加焦虑。
窗外还有喧哗的人声,夜市小贩的叫卖声,工艺品店老板娘拖长了腔调和客人打招呼,世事仍然喧嚣,人与人为何要遇见。
失眠了一夜,东子想通了,其实跟姜瑶相处的时间并不长,这根本没有什么,对这段感情,本来就没有获得过,也不存在放不下。许是这小镇待久了,内心寂寞了,这样想,东子也就释然了,可一翻个身儿却又开始期待着什么!
当姜瑶再次站在东子面前时,东子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活生生的姜瑶,她穿着白色棉布长裙,头发高高束成一个髻,已经有些凌乱了。
她站在客栈对面的马路上,笑魇如花地看着东子,羞答答地朝东子讓着:“我在心里说过我会回来的!”
她笑着,周围的树,花,人,都失去了颜色。然后她像只鸟一样啸叫着扑了过来,隔着门槛,隔着阳光,隔着古镇的风,远远地向东子伸出手臂。
姜瑶语无伦次,像孩子一样笑着笑着就哭了。她脸上蒙了厚厚的汗和灰尘,不知道在外面走了多久,唯有眼神是亮的,像一道闪电,轰然炸进东子的心里。那一刻东子的心不曾有过的兵荒马乱。
东子结结实实地拥抱了她,高兴地说:“恭喜我们都重获新生。”
她抬起头依旧羞答答的说:“其实我是来求姻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