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笙

2015-01-26  本文已影响30人  野岭

余笙

水和镇每年夏秋之交的雨水总是泛滥,湿漉漉的空气包裹着半睡半醒的阳光,含混不清,暖也不是,冷也不是。

老人们对这样的季节很是敏感,风湿一类的在这时节和雨水是一同泛滥的。细小绵长的痛感就像蚂蚁一遍一遍耐心而缓慢地从关节里穿过来再走过去。皮肉肌肤仍是完好的,无淤青也无伤口。

夜色垂过来,顺着风来的方向,远方田埂上稀拉的人影也跟着两三粒减少。雨又下过来了。

余笙卧在床上,看窗外的雨欺压过来,眨眼事件声音哗啦啦地灌满天地。余笙眉心攒紧,她总觉得雨落下的声音像女人的哀鸣。憋闷在云层里许久,倾倒出来时又说不清楚苦楚在哪里。

云层压低了天色,昏昏暗暗的天,一笔短小直挺的身影度门而入,端着一盆腾热气的水,显然盆的大小和那身材的大小不成比例。

余笙已经习惯了,每逢雨下,三婆都是端着一大盆热水度门而入,说,

“阿笙,你忍着点,雨就要停了。”

三婆是余笙的外婆。因嫁到余家,丈夫排行老三,遂这一辈子就和三这个数字结下了莫深的缘。还是姑娘时在娘家被唤作“三姐”纯是父母为了纪念她上面早夭的两个哥哥,嫁人后自然成了“三嫂”,也记不得哪年开始,渐渐地就被唤作“三婆”了。三婆幼年丧父,早年丧夫。身子骨看起来最是单薄,却和身边的人相较,最是长寿。

余笙卧在床上,绣着草木的被单盖住了肚子以下部分。空落落的,但盖得很是严实。木质的窗楣滴答着雨水声音。入夏以来天气潮湿闷热,她倒反而愈发平静了起来,平静得不太真实,像是等待很久的东西就要到了。

挪过来齐腰的凳子,有些吃力的把大木盆放了上去,三婆熟练地把余笙的双手从怀里掏了出来,戴上自制的类似手套的护具,粗糙但是管用,然后缓慢地没入热水中。热气白蒙蒙的横在二人双目中间,余笙看不见三婆,三婆看不见余笙。什么都看不见。那些腾腾的白雾这些年一直如是,将要散掉的时候水也就凉了,水凉就意味着余笙要抽出双手,低头取下那粗糙的护具,三婆要搬走那盆凉掉的热水,转身离开屋子。

十几年来都是这样的。安静的开始再安静的结束。最初的几年余笙会哇哇大哭,那时候她还小,只有五六岁,一到下雨天她就哭着喊疼。问她哪里疼,她闭紧双眼神情很是痛苦地指着原本应该是腿的位置,然而那里什么也没有,空荡荡的,连裤腿也没有。

余笙明明已经没有腿了,四岁的时候那辆呼啸而过的大货车带走了满车的石块和余笙的腿。

断断续续。

大抵夕阳也是爱美的。即使存在短暂,那层残照也总是偏爱卧床时余笙的侧脸。若是今天这样的雨天,雨停了夕阳也还来,夕阳一来,那层薄薄的残照也还扑向余笙的侧脸。也许是上天觉得亏欠了余笙,赠她一袭浪漫温软的保护膜,好像裹在里面,风声雨声和不绝的人声,都离余笙远远的。

断断续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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