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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会教育

2021-09-28  本文已影响0人  坡上P

“多么美的夜晚啊!你看那色彩,月亮多亮!”小刘快活地叫道。

“嗯。”

“原来人们说皎洁这个词儿是不错的,坐在家里都能看书的吧?流云丝丝缕缕地掠过天际,东方那一绺蓝色真是可爱,像是要……像是要痛改前非似的。”

“我们的小刘,这是作诗呢?啧啧,你听,还痛改前非。你在哼什么歌呢?”

“彩云追月。”

“哦。还是年轻的家长好啊,天真浪漫,自己又像是个孩子似的,还那么有学问。难怪小江会背那么多首古诗呢。”

“姐姐,你这么说就不对了。我又有什么学问呢,只是像个孩子还差不多,什么事儿都不懂才是真的。你也不是什么老人家,也仅仅比我大五岁嘛。”

“唉!老啦,已经赶不上时代了。你看这每天孩子的作业我就弄不了。”

于是,两个家长谈起了孩子的事情。

“班主任老师没打电话过来?”大姐低声地问。

小刘也会了意,朝四下里看看:“岂止是班主任,政教处和校长都打电话啦!意思是,班上只有三四名孩子没参加,这有些违背中央的意图,应该和大家保持一致。校长只是说工作不大好开展,尤其是孩子也不好,有点儿孤立的感觉……”

“校长的话说的是中听一些。”

“可是我对他们说,文件的意思是自愿,这项政策的初衷还是为了减轻家长和孩子的负担,我们有时间带孩子,可以手把手地教,这样学校老师也能轻松一些嘛。”

“是啊,我昨天还给轱辘他们说,人家有的家长有文化,又有时间,为啥要参加你们这个课后服务呢?芦苇自然是积极响应派的,她说,放着这么好的政策不支持,干嘛在那儿独树一帜?好像是憎恨咱们拖了后腿似的。”

两个人的脑海里共同浮现出了轱辘那矬蹲蹲的身体和脸颊上显出威严的胖肉。

小刘不禁喷鼻而笑:“是的,这是她的话。”

“所以,人还得有个自己的主意不是。我们要是你们家,也不会参加什么课后服务,孩子在家里一对一地学,那多好啊!”

“最主要的是,别的孩子放学的时间,她也能和他们痛痛快快地玩儿。而学习上就不用太担心了。但是,别提了,孩子学习完了下楼来,却往往找不到同学,也不知道大家都在做什么。常常见到的是两个踢球的傻小子,她又和他们玩不到一起。于是就在院子里转来转去,小小个人简直比秋天还寂寞啊。”

“我们在家里做什么?你看,回来差不多七点了,吃完饭天都黑了,再试试涮涮,就快到了睡觉的时间了。有时候还得做做家委会给买的卷子。”

“唉!这样一来,就没有什么撒欢奔跑的童年了。”

“周末嘛,周末还是可以玩的。”

话题有些没有意思,天上的月亮在云朵里时隐时现,就像电视里常常演的那样。

“我倒听说了一件事,”张姐在月光下眨巴眨巴眼睛说,“那天就听轱辘说呢,说是小学的校长去社区里打听,一年级有个投诉的家长,他们是哪里人啊,是做什么工作的呀……”

说完话,她不看小刘,脸上的神情显得有些狡猾。

同样的狡猾神情在小刘的脸上一晃而过,但仅仅是一晃而过。取而代之的事惊讶和愤怒。

“难道有这样的事儿吗?这个校长可真是……可真是下三滥。”小刘停了一下,似乎在考虑措辞,随之她考虑好了,“下三滥得很呐!还是一个校长。不去直接处理事情,却总是用这种没出息的做法,就知道抹稀泥。知道我们是什么样的人能对事实产生影响吗?能够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真是一个一个的政治家!”

“……”大姐只是微笑着,低头顺着自己的裤腿。过了一会儿,她关切地说,“是没上完课的事情?”

“我真怀疑,这些机构还能不能完成一件简简单单的事情!”

“是啊,我也是听轱辘她们说的,说是孩子的最后一节科学课,要么是什么道德与法制课,总是上不完。是不是课才上了一半儿,老师就叫孩子们的名字,让他们整队回家。学校给不出什么处理意见。这么简简单单的事情,错了就是错了,改就行了嘛,总是那么推三阻四的……”

“只有投诉、投诉、投诉,只有投诉才能解决问题啊!这些家伙,端着铁饭碗的油腔滑调之辈,左一句‘我们是很重视这件事情的’,右一句‘要不您来一趟学校咱们面谈一下’,到最后是‘如果你是在还是很纠结的话’……不知不觉间由‘您’换成了‘你’,使这些小花招来使你屈服。哈哈,处理了半天,给出了无数种借口,到最后却只是一句‘如果你还纠结的话’!搞了半天,我原来是个如此纠结的人,好像我只是个挑剔葱姜蒜的顾客。既然如此,你们怎么还要劳此大驾,来应付我呢?从前到后没有一句中肯的认错,没有对权益的尊重,还在拐弯抹角地埋怨你小题大做。想到这些人我都觉得脸红!”

“……”

小刘觉得大姐就像是个风筝,明明在拽引着她手中的线,她一放线,风筝却又软塌塌地随意晃动起来。“真是个稀奇的人呐!她想知道什么呢?她的主张是什么呢?”

沉默。月亮终于摆脱了云朵的纠缠,独自个儿高高地悬在头顶。两个人感叹了一番,不过都在想着其它的事。

月亮事小,人间事大。

还是大姐让他们又回到了地面上:“后来呢,总是解决了吧?”

“解决了。如果这算是解决方法的话。他们老师承诺,以后我们孩子这个班的学生,是准点放学的。但是别的班,我们就没有办法了。”

“别的班也会有这种情况啊?他们就没有发现吗?”

“没有,我想这个就是难以置信之处,大家都没有发现。”

“你们孩子班的呢?别的家长应该也能发现的吧?为什么不问问他们呢?”

“问过几个,但他们那个反应!这么说吧,他们好像并不怎么在乎。”

“是啊,别提我们这些家长,讨论起什么事情来,一个个是呀是呀的,要这样要那样的,到动真格的了,一个人影也没了。”

小刘后来想起这次谈话,才想到要问一句:“大姐,那你呢?”

“班主任倒还好,是一位新教师,把一切事情都往自己身上揽。我们要向教育局投诉的时候,是给她发过信息的,对她说这事儿和她无关,但是希望她能做好准备。不过她说,怎么,你们要把我告到教育局吗?她倒觉得我们在威胁她。这没关系,她还年轻嘛。但可耻的就在这里,在她的背后,就是那些老油条。老油条得不到我们的尊敬,就设法藏在班主任的后面,同时威逼她。你想想,这是多么可耻啊,我们的家长,哪一个不是有一种设想,那就是孩子的班主任是不能得罪的呢?”

接着大姐讲起了她和轱辘抬杠的事。

“你们不知道,昨天我和轱辘怼了一个下午。有的事情,就看你怎么去想了。如果你说学校的饭不好,价格又高,想要问责,她就会说那和你有什么关系,你不会不吃吗?你说孩子课没上完就放学,要投诉,她就说,那国家如今在提倡课后服务,五加二,为什么不参加呢?这么说话真能把人给噎死。”

“那为什么还要和她多讲呢?”这话存留在小刘心里,没说出口。

“你不知道,整个晚上都在抬杠,谁也没能说服谁。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狗尿苔呢,有她婆婆帮腔。安安的妈妈照例还是谁也不帮,保持中立。人家说,你投诉啥呢?最后受害的还不是孩子吗?现在看着风光的,让老师给你说软话,到最后还不是让老师给孩子穿小鞋?我就说,那也不怕,像人家小江,妈妈是大学生,学习总会名列前茅,这样的学生,老师又能怎么样呢?”

“先不论孩子学习怎么样,主要是我们从没有认为学校老师会是那样的小人。一个教育工作者……我们还是相信他们这一点的。”

“轱辘现在变了,不是曾经的她了。她现在在社区工作,说话也是要注意影响的。现在大家又在紧张餐费的事儿,轱辘问我这事儿是不是小刘在挑着头儿说,我说,人家小刘也和大家一样,人为学校的餐费定得不合理,人家心里有疑问,总要和别人在一起讨论讨论嘛。怎么又成了人家小刘了?”

小刘感到有一股电流直刺尾椎,继而传遍了了整个脊柱,她简直要打一个冷战了。

她想到这么一件事。她下班回家,要进小区门的时候,碰到了轱辘他们,都是轱辘的脸,轱辘式的表情。原来是社区要进行年度工作投票,就那样让那些老大爷、大妈、妇女们打开手机扫码,指导大家点五颗星,算是给社区投了满意的一票。奇怪的是,那么大妈、大爷、妇女们,也都成了和轱辘一样的表情,完了还问:“这下好了吗?”意思是这下可以走了吧。狗尿苔嬉笑着,得意极了,腮帮子上的肉晃得像沙皮狗,嚷嚷:“谁不扫谁就不要走!”

还有另一件事。她母亲也来问过她了,是不是她把学校给投诉了?

“你不是也常常在抱怨学校的饭难吃吗?”她问。

“那和投诉不一样。”

“可他们总不能不给孩子上完课呀……”

她母亲并不知道她投诉的是什么,她只是来忠告她。这里面至少包含了两个信息,一个是消息已经飞快地传了一个圈,另一个是内容已经不复重要,或许已经完全走了样儿了,重要的只是那闲谈者传递给人的情绪。她没想到,向她做这个忠告的会是她那个泼辣、会骂街的母亲。

是不是母亲老了?老了便没有力量了。可是,即使是设想一下哥哥和父亲,他们的面孔也仍然是模糊的,轱辘式的……

良久之后,小刘缓缓地说(她觉得自己的声音像一个众叛亲离的罪人的声音):“经过这次的投诉,我突然觉得好复杂,尤其是在和你谈话之后。在这之前,我只是活在我的世界里啊!本来我计划了很多事,件件都是重大的,件件都是在为社会的进步做贡献呢,现在看来是不能实现了。”

“是的,就是的。多一事儿不如少一事儿,咱就不要强出头了,树大招风啊!我就在想,只要咱家孩子把书念好,比什么都强。”大姐轻柔地说着,抚慰着那受到教育的姐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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