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暗夜

本文系“飞鸟集写文杯比赛D组作品”。

铁牛爹被人宰了。当邻居家的胖娃慌慌失失跑来告诉他这个噩耗时，他正在山坡上放羊。那一刻，他感觉像被人一脚踹进了无底的黑洞，眼前一片昏黑。

在村里他家是穷酸的，只在远离村子的西梁下有几亩旱地。他爹杨根发，做梦都想拥有几亩水田和一头耕牛，所以给他取名“铁牛”。

杨根发两口子面朝黄土背朝天，在土旮旯里刨食，起早贪黑地苦干苦熬，换来的也不过能勉强糊口的收成。无奈，他们只能从牙缝里抠搜，把母鸡屁股里掉下的那点骨血看得比金子还贵重。

转眼间铁牛已经十二岁了，去年年跟前儿，他爹掏空了家底，终于喜滋滋地把一头壮年公牛牵回了家。开春后，他每天都到田间地头转好几圈儿。巴望着能早点儿开犁，好品尝一番用自家牛耕地的滋味儿，那该有多么踏实畅快啊！

一家三口儿抻长了脖子，终于盼来了开犁春耕的日子。却万万没想到，心心念念盼来的好日子刚咂摸出点甜味儿，在开犁后的第三天，他爹就被人抹了脖子。

雪上加霜的是，那头新买来无比金贵的耕牛，也不见了踪影，只剩下冷冰冰的铁犁孤零零倒卧在地当间。显然，有人杀了他爹偷走了牛。

青天大日头底下，脸朝下趴着他爹已经僵硬的尸体，脖子下面浸着一滩紫黑色的血迹。他和娘扑在爹身上撕心裂肺嚎啕着，除了换来几个软心肠人的泪珠子，却没能让他爹再睁一睁眼。

铁牛他娘做主把他爹就葬在了地头。草草办完丧事后，泪迹未干，母子俩就赶紧张罗着继续耕种。农时一刻值千金，可万万耽误不得。

失去了壮劳力，又没了牛，铁牛他娘只好拉下脸来挨家挨户找人家借牛使。可是，在村里转了一圈，说尽了好话，结果还是两手空空回来了。她娘一咬牙，一跺脚，决定拿自个儿当牛使。

这几日在西梁上放羊的人，会看到一高一矮 ，一瘦一黑两个人影，在山梁下那块旱地里像蚂蚁似地忙碌着。瘦弱的铁牛娘腰弓得像条虾米在前面吃力地拉犁。精瘦的铁牛，埋着头哈着腰，在后面卖力地推犁。

在诺大一块旱田里，两人细瘦的身影远远望去，像两个缓慢移动的黑点儿。这两个黑点儿很顽强，虽然犁一段，歇一会儿，但是在第三天日落西山的时候，他们终于犁完了这块地。

那天晚上没有月亮，星光黯淡。铁牛躺在土炕上盯着星星看，眼前浮现出躺在爹怀里数星星的画面，泪水不知不觉模糊了双眼。

铁牛做了一个奇特的梦，在梦里他看见从他爹死时身子下的那滩血泽里，竟长出了一根根嫩绿的麦苗。后来下起了雨，原本暗红色的血变成鲜红色，四处流淌，血流到哪里，哪里就长出绿油油的麦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