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仇

夕阳缓缓沉入群山的怀抱，城市中大街小巷响着振聋的警笛声，人们纷纷走出房屋询问发生何事。而一位不知名的怪老头却逆着人流步履蹒跚的迈进缺乏光线的街巷之中，一辆警车从巷口飞驰而过，屋里的藏獒听见人类靠近的声音猛地从地上爬起发出阵阵犬吠。

老头停留在屋前颤颤巍巍地拿出钥匙，锈迹斑斑的大门随着老头钥匙的插入“吱呀”一声，向来者展示着屋里的全貌。黝黑的窗帘阻挡了进入屋内的光线，昏暗的灯光竟透露出些许绿意照着为数不多的家具，原本凶猛呲牙的藏獒见到门口的主人便收起了“威风”，摇尾摆头地跑向主人，亲昵地蹭着主人的腿。老头缓缓俯下身子，用手摸了摸藏獒的头，又看了一眼桌子上的笔记本，便行向扶椅坐下，从衣服破旧的荷包里掏出一张照片，陈旧的血迹附着在照片的人物上，却依稀能看见那是个明艳的少女。老头看着照片上的人儿眼中流露出隐忍的仇恨与悲痛，身体不受控制的开始断断续续的咳嗽，仿佛要将心肺都咳出去才肯罢休。

与此同时，一则轰动的新闻出现在诸多媒体上：“一名裴姓的男子在家中遇害，全身被罪犯以极其残忍的手法进行分尸处理，警方已经介入调查，请广大民众切勿惊慌。”新闻下的几条评论格外突出，“我认识他，他不就是个医生吗？”，“我知道他！当时我生病的时候就是他帮我看的，温柔又有耐心，这么好的人怎么会被杀害呀？”，“天呐，太变态了，那个罪犯不会还杀人吧？”变态分尸的舆论愈演愈烈，人心惶惶。

忙碌紧张的警局内，张倩正在案桌前仔细的梳理有关“分尸案”的线索资料，她眉头紧蹙，秀气的脸庞却透露出老成的气息，干净利落的短发配上警服，更显干练。然而一道兴奋的男声打断了她的思路“张队，我找到监控中出入裴城家里的人了！”张倩微微一愣，随即接过了男警的平板，只见监控中一位戴着鸭舌帽的老头，身着蓝色物业服，有意的用帽子向监控的方向压低遮盖脸部，他一只手提着小巧的工具箱，另一只手则有序的敲击着裴城的房门。不久，视频中的裴城便打开了门，并微笑着询问老头：“您好，请问有什么事吗？”老头用嘶哑的声音回答道：“我是物业派来检查您家电路的工作人员。”裴城有些疑惑的点了点头，便将老头迎进了房屋。过了半个小时之后，老头提着工具箱走出了裴城家的门，隐约可见他的嘴角噙着一丝笑意，却又有悲痛的情绪透过他的身体蔓延开来，让人琢磨不透。

张倩沉默着看完监控，眼中的情绪如波涛般汹涌起伏，最终归于寂静。就在男警正准备询问她有什么发现时，张倩淡淡开口道：“这就是一场有预谋的入室杀人案，你们先去康庄街道那边查一下相关路段的监控，然后去调查裴城是否与人有医患纠纷，或者”张倩的话语突然停顿，男警不解的看着她，片刻后张倩才继续补充：“情感纠纷”。男警应了一声转身离开，心里却莫名感觉张倩说最后那句“情感纠纷”时，似乎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结合张倩刚刚看监控的情绪波动…恐怖的猜想让男警心头一震，窒息感扑面而来，不由的回头看向张倩，她还在对着平板中的监控分析，眼里有着他看不懂的情绪。

没人能理解张倩此刻的心情，看着监控里老头的背影，她的心如同被千刀万剐般疼痛，几乎让她喘不过气。张倩没有想到过了这么多年那人竟还是没有放弃报仇的想法，怪不得，怪不得他要与自己断开联系，原来是他早就谋划好了一切。大脑里的耳鸣声愈发强烈，强撑的身体终于支撑不住向后倒去，恍惚间她听到了同事们的惊呼声，隐隐约约感觉到有人将她拦腰抱起向医务室狂奔而去，意识随之溃散。

在昏迷的梦境中，张倩身处一片迷雾之中，无论怎么样都走不到边界，不知过了多久，眼前的迷雾渐渐散去。她看见了小时候的自己在家里和姐姐张月一起玩耍，父亲在厨房蒸煮着馒头，透过窗户微笑着看她们玩闹。望着许久未曾联系的父亲和生死相隔的姐姐，不知不觉间眼泪已经流过脸颊，张倩大喊着父亲和姐姐，他们却像察觉不到张倩的存在一样，霎那间，迷雾又卷土重来，场景急速变化。张倩这次看见的是姐姐和裴城谈恋爱的场景，她又惊又急，连忙跑上去将他们牵在一起的手分开，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手穿过他们的身体，张倩震惊地收回手，终于意识到自己无论如何都干预不了他们。于是张倩只能旁观裴城不断的哄骗姐姐，对姐姐进行精神控制，而姐姐在裴城的打压下变得越来越自卑，患得患失。最终，裴城骗走了姐姐所有的钱财并提出分手，姐姐张月受不了爱人背叛的打击，选择在浴缸割腕自杀。看着姐姐再一次死在自己面前，熟悉的窒息感再次将她笼罩，张倩的精神彻底漰溃，瘫痪在地失声痛哭。紧接着画面一转，张倩透过迷雾看到了父亲毫不犹豫的一刀一刀刺向裴城的腹部，血肉横飞的场景让张倩的大脑受到极大的刺激，复仇的快感和恐惧交织沉沦，由情绪引起的剧烈的喘息迫使张倩从昏睡中惊醒。猛地睁开双眼，映入张倩眼帘的便是同事们关切的眼神，医务室独有的消毒水味萦绕在她的鼻尖，缓解着她胸腔里剧烈的心跳。“张队，你没事吧？”队里的一个女生紧张地看着她。张倩将情绪强行压制下去，打起精神回复女生：“没关系的，只是有些累了，对了那个案件”，张倩顿了顿，“罢了，你们先出去吧，我想自己一个人待会。”同事们担忧地看着她，但最后还是选择尊重她的意愿悄悄地退了出去，只有那个给张倩看监控的男警留在了原地。     

张倩抬头望着他说：“请问还有什么事吗？”男警看着张倩张了张嘴却又闭上，张倩也不着急定定的看着他，过了一会，他终于将那句话说出了口：“当我们赶到罪犯家里时，他已经喝药自杀了，陈队正在接手这件事。”张倩的心仿佛已经痛到麻木了，闻此只是点了点头，嘶哑的声音透露出疲惫：“好的，谢谢你”。男警望着脆弱不堪的她低声道：“这个笔记本是他留给你的，好好休息”，说完男警将笔记本放到张倩的床边后便转身离开了病房。过了许久之后，张倩才从病床上坐起来去拿笔记本，颤抖着打开第一页便是姐姐的照片，女孩明媚的笑容刺痛着张倩的心脏，她不敢再看，迅速翻开下一页，只见黑色的字迹狰狞而恐怖，透露出书写者极大的不甘；“是那个人渣害死了我的女儿！凭什么，凭什么他还能这样若无其事的活着！我好恨啊！既然法律不能制裁他，那就让我来结束这一切！”。张倩看到这里感到深深的无力，她无法阻止姐姐的自杀，更无法阻止父亲落入复仇的深渊，她是如此的无能，只能看着亲人一个个都离她而去。泪水落在黑色的字迹上晕染出一朵朵黑色的花，强烈的悲伤使手中的笔记本落下，被风吹开了最后一页，全家福照片的下面赫然写着几个字“对不起，倩儿。”

医务室病房窗外的树枝在阳光的照耀下绽放出绿油油的嫩芽，孩童们嬉笑玩乐的声音此起彼伏，白云悠悠飘过，万物孕育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