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菁华岁月迁

2018-01-19  本文已影响54人  西则
菁华岁月迁

一、

顾孟被贬之时,一辆简陋的马车装着他进京时的所有家当,落魄地自京师离去。豪华的丞相府也易了主,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

抵达京郊时,马夫突然就停了车驾,顾孟在想,福无双至,祸不单行,约莫是黄金台上的那人为省夜长梦多,托人来送自个上路了吧。

久未闻声,顾孟撩开布帘,却见林长菁一身红衣劲装跨坐马上,显得英气逼人。

顾孟在想,若是当初知道她的身份,还会那般喜欢她吗?答案自是会。

“八公主不应该在皇宫与陛下一同庆功么?这场宫宴怎可少了八公主这个大功臣?”

顾孟承认,他的确话中带刺,只是看到林长菁的脸蓦然一白,他心里却没有预想中的畅意,反而浸着不该有的酸涩。

“顾孟,以往的一切,我只能说抱歉,今日起,我便是你的暗卫,护你半生周全。”

林长菁面无表情地像在陈诉着一个事实。

顾孟一声嗤笑,只当是那人派来的眼线,放下帘子,催马夫上路。

就这样,一个瘦瘦弱弱的女子随着顾孟这只落毛凤凰自繁华如梦的帝京几番辗转来到了烟雨迷蒙的江南。

叶落归根,江南顾家可谓世代书香门阀,只是顾家子脉薄稀,现如今只剩顾孟这个单传子嗣。

被贬江南的顾孟住回顾家大宅,夜夜笙歌,一蹶不振。

每有美姬入门,皆会问起林长菁,得知她只是护卫,醋意渐熄。

顾孟总会无意识去偷瞄她脸色,。却见她仍是一脸死人样,不知为何大怒,拂袖而去。

就这般,在林长菁的护卫下,顾孟有惊无险地度过了一年又一年,在第三年冬日,娶了一门亲,他妻子是只比贱籍高一点的商女,家中近年与顾孟有生意上的往来。女儿家柔柔静静倒是不错。

成亲那天,顾府上下喜庆一片,唯林长菁,径直提了一壶酒,越上书房屋顶,至第二日晨曦初绽方见她宿一夜露,回了房。

宿醉醒来的顾孟望进身侧女子的一剪秋波里,他愣住了,他想,他爱过林长菁吗?

答案显而易见,爱过。

只是那份爱,已经埋葬在他们曾经拥有的另一个家里,在那座葬送了他此生荣华的城。

宫中那人,提着狼毫疾笔书画,听着侍卫上报的江南情报,指尖一紧,毁了一幅绝佳丹青。

揉皱失败品的年轻帝王接过奏折细细品读,突然暴怒地将其摔在地上,“为何,顾孟为何绝情至斯?为何事已至此她还不愿回京?”

只是一瞬间的暴怒,而后那帝王扬起一抹温柔的笑靥,仿若方才不是他那般失态,“传朕口谕,令八公主林长菁即刻返京。”

口谕下达江南之时,顾孟邪挑着眉眼,看林长菁的反应,而林长菁想都没想地抗旨了。

不知为何,顾孟只觉深舒了口气。

林长菁自顾孟成亲后更是瘫了脸,一身红衣也换成了黑衣,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在给谁守寡呢。

平日里与顾孟交好的商家子弟皆言林长菁这是爱死顾孟了,顾孟却是不屑嗤笑。林长菁爱顾孟,是个笑话,这个他曾经深信不疑的笑话毁了他所有。

二、

顾孟遇到林长菁,是在太子党与三王爷党正打得热火朝天的时候,作为太子党强硬后台的顾孟被三王爷的死士在下朝的途中截杀,幸有林长菁路过,救其一命。

那时的林长菁还是公主府的女侍卫长,一身武艺胜过春试夺冠的武状元,而素来见惯大家闺秀,小家碧玉的顾孟一见林长菁,再难移开目光,便向公主府提了亲。

本以为林长菁会欢天喜地地当他的准夫人,却不料,聘礼下达的第二天,他的准夫人拉着一马车的聘礼,原原本本奉还归来,“小的福薄,难承美意,还请丞相大人另寻良妇。”

这打脸打得真响。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败。

顾孟一经打听,方知他准夫人是个小脸瘫,年纪小小未见笑过,是那年将十八却无人问津的八公主忠仆,不论救死扶伤还是烧杀掠夺,只要公主一句话。

既然如此,只要八公主一句话,那姑娘不就从了么?顾孟真赞赏自己的机智,找到切入点,一切好办。

第二天,顾孟就去公主府拜访了那个素来低调的公主,几番言谈融洽,八公主终于首肯了。

而后林长菁自是毫无意见地嫁了。

新婚之夜,顾孟握着这姑娘满是厚茧的糙手,煞有其事地发誓,此生不负。

这姑娘满是风霜的眸里终是多了些温度,红衣盛妆,红烛摇曳,旖旎一夜浓情。

朝堂上一手遮天的丞相娶了一个毫无利益的武夫,誓要给她一生荣华在身,这个传说风靡京师,成了戏折子里的常用戏份。

太子和三王爷的斗争还在持续,林长菁出了公主府后,小日子过得还算不错,每日除了看书练武,便是护卫顾丞相的周全,凭借那不凡的身手倒是替顾孟省去不少麻烦。

在顾孟的记忆里,林长菁一向低眉顺眼,从不主动惹麻烦,一惹便是大麻烦。

一次宫宴,女眷皆要参与。顾孟喜滋滋地领着新媳妇儿进宫。

众臣面圣时,顾孟将林长菁托交给长公主照料,哪知那天的林长菁出乎意料地打了三公主,只因她说了八公主母妃的闲言。

顾孟抵达现场时,一群公主命妇在看热闹,见到顾孟识相地让出条道,只见一向端庄的三公主像疯子一样跟林长菁撕扯在一块,一把扯着林长菁的秀发,而林长菁则没耐心地拽住三公主的衣襟,三公主的衣服破成乞儿装,发缕遮面,脸上青青紫紫,涕泪纵横,哪还有皇家贵气。

林长菁还行,除了头发乱了点,半点伤都没有,不负侍卫长的名头。

见到顾孟来,知道自己惹祸的林长菁一把丢开三公主,从三公主手上扯回发丝,有点局促地走到他面前。

望进那双怯生生的眸子顾孟有些心疼,伸手整理着她凌乱的头发,拍拍她脑袋温和道,“没事的,下不为例。”

三公主见状嚎啕大哭,顾孟蹙眉将她扶起,朝她躬身作辑,“三公主,内人一介武夫,不晓事,多有得罪之处,望殿下见谅。”

堂堂千金之躯何时受过如此大耻?三公主自是不答应,哭哭闹闹地去寻皇帝告御状。

林长菁被御林军带走了,皇帝独自会审,顾孟就跪在殿外,说是管教无法,自行请罪。

三公主因辱骂已故皇贵妃被禁足半年,林长菁无罪释放。

林长菁永远忘不了出了宣政殿,远远见到那少年跪在长阶下方的场景,明是天之骄子,却为她卑躬屈膝,有那么一瞬间,她想带着这个少年逃,逃出这座令人窒息的皇城。

她自阶梯缓缓而下,那少年起身,伸手握住她冰凉的手,面若三月春风暖入人心。“阿菁,咱们回家,往后啊,便不来罢,委屈了谁,都莫委屈了我的妻。”

怎么办?林长菁在想,方才触碰到他的手掌一瞬间,她好想哭。

三、

顾孟发现自从那次将林长菁领回家后,林长菁便更反常地低调。

平日里除了看书便是练武的小面瘫,本就不爱说话得跟空气似得,近来这空气又稀薄了几度。

夜里,顾孟总会抱着她讲着白日里所见的趣事,虽然她脸上没笑容,但细心的顾孟还是发现了她眼里的笑意,浅之又浅却让顾孟打心眼里觉得开心,也不知是何经历,才能让一个还不到十六的姑娘连笑都觉得廉价?

顾孟想,一定要好好保护这姑娘,即便倾尽所有,都不能令其委屈半分。

顾孟是爱林长菁的,于那时最想掏心掏肺地呵护的,也就只有这么一人了。

所以,在老皇帝将八公主赐婚给他时,他是拒绝的。

他自九十九道宫阶,一步一叩首,只求皇帝能收回成命,可惜皇命难违,八公主还是进了相府,林长菁就此由正妻沦落成了妾室。

那日他拖着破皮出血的膝盖回府,那个一向流血不流泪,眼里除了倔强,再无他物的林长菁哭得一脸悲悸,颤抖着手替他处理伤口。

那是顾孟第一次见到林长菁的泪颜,可谓是梨花带雨,比平日板着一张脸时美多了,可是他却心疼到无法呼吸。再也,不想见到这姑娘的泪颜,她应是一世欢喜的。

自打八公主进门后,林长菁自甘跟随她身前身后,顾孟也没在意太多,只当是二人主仆情深,林长菁多了个伴。

八公主成日不言一语,即便是新婚那天也是面纱掩脸,约莫对者这桩婚事也是不满到极致吧,这到也成全了顾孟。

林长菁的荣宠依旧,八公主的到来就像是给相府添了一尊佛像而已,好好供着就好。

犹记那日宫墙内,太子冷凝着眸光问他,“顾爱卿莫不是忘了自己的身份?皇命岂是你可以违抗的?孤的多年抱负,比不过一个女子的名分?”

是啊,那女子定是上苍派来磨砺自己的,若不然,怎会为了她,忘了身为人臣之责?

四、

回江南的第四年,顾孟的娇妻给他添了个男丁,顾府大摆喜宴。

顾孟二十有九了,顾家人丁一向不旺,顾家人为顾孟未添子嗣愁断了肠,不孝有三,无后最大。所幸,顾夫人终于给顾家续了香火。

孩子诞下那天,林长菁就在产房里,瞅着那泪流满面,声嘶竭力的弱女子终于生下这小小丑丑皱成一团还爱哭的孩子。

她就看着她们个个欢喜出去报平安,以及顾孟那句豪气的“赏!”她们的喜悦,他的喜悦,而她几近茫然。

床上的娇人儿抱着那天赐的孩子,抿着唇儿,柔柔地笑着,“阿菁,你来抱抱他吧。”

林长菁楞了一下,将目光自那苍白的丽容移到孩子身上,那孩子可能哭累了,吮吸着小小的拳头,惹人怜爱。

林长菁迟疑半响,还是抱起了孩子。

这是他的孩子,眉目虽皱成一团,眼角眉梢依稀可见他的影子。

不知为何,林长菁的泪就那般落了下来。

这么多年,身份一落千丈她没哭,伤了痛了她没哭,即便顾孟娶妻,她还是没哭,可当抱住这柔软的孩子时,她却哭得比孩子还像孩子,好似要把这一生的委屈哭出来。

这是顾孟第二次见到林长菁哭,他想去安慰,却不知该以何种身份。五年前,她是他的妻,他可以搂住她,低声细语地安慰,如今,她什么也不是了,无名无分地委居顾府。

林长菁也有过一个孩子,知道这孩子的存在时,顾孟的心情不亚于现在欣喜,甚至有过而不及。

而就在孩子快要出生时,顾府失窃了,太子党名单被盗。

那天,天色已晚,下人急报小夫人方才见红,有早产的迹象。

顾孟慌了心,自古女子妊娠凶险,难产者半,早产者多数母子仅能保其一。而顾孟亦是当年那场生死攸关强保下来的孩子,怎能不惧?

顾孟心想着,若是真的要抉择,必定保大,即便林长菁会怨。

顾孟在产房外焦急地候着,等来的却是书房有贼人进入的消息,原是他出来匆忙,忘了上锁,令贼人有机可乘。

顾孟连忙赶回去,发现失窃的果真是那份名单,一切都巧合到一起去令顾孟不得不怀疑,下人来报,小夫人诞下死婴。不一会儿,又有下人来报,夫人和小夫人都不见了。

顾孟疲惫地靠在太师椅上,眸中滚动着隐隐若现的晶亮,阿菁,你怎可这般待我?

那一夜,太子党一点准备都来不及便被连根拔起,以顾孟为首,全部锒铛入狱。

第二天便传来,太子有谋反之心,被废,立七皇子为太子,三日后继位登基。

七皇子是八公主孪生兄长,宫苑深几许,皇帝怕小儿子会成为皇位牺牲者,便将他藏了十八年,待几个皇子几番争夺尘埃落定之后,便是他入主东宫之日。

也是可笑,太子与三王爷争斗多年的成果,被那半路杀出的黄毛小子轻而易举地夺走了,不过是仗着有皇位上那人当靠山罢了。

五、

夕阳偏斜,撒进牢房中的余晖美得有些不真实,伴着身着囚衣闭目假寐的顾孟一同消沉。

一阵窸窣的脚步声响起,顾孟抬眸懒懒望去,只见一名红衣男子立在牢房前,漂亮的丹凤眼带着恶意的嘲讽,“哟,丞相大人,成阶下囚的滋味如何呢?”

顾孟也不生气,看着那与林长菁有着极为相似眉眼的男子,含笑反击,“我的丞相夫人是当今太子,未来的陛下,真是荣幸之极。”

林子衿瞬间黑了脸,“死到临头还能这般逞强,也不知你还有几日可活,可怜了我那皇妹,方才滑了产还为你在御书房外跪了几宿。”

顾孟装作毫无所谓地闭眸,不想与他继续这言语战争。

林子衿见状得意地笑着,“你不想知道她现在如何了吗?”

“与我无关。”

林子衿碰了一鼻子的灰,悻悻地收住话题,半响,那人突然睁开眸子,盯住他一脸认真地问,“告诉我,那个孩子的失去,是你们有意而为之,还是纯属意外?”

林子衿的眸光亮了一下,那股恶作剧气息毫无被这严肃气氛所影响,“你是知道的,长菁她的身子一向比寻常男子还健壮”

林子衿觉得这句话够他内伤,得意洋洋地走了,留下满心是伤的顾孟。

原以为是上天所赐,到头来不过是一场精心策划。

    那场皇位竞争的浩劫里,顾孟成了唯一的幸存者,背负着忘恩负义的罪名,被前太子余党一次又一次地刺杀,可笑的是,从帝都到江南,他的命被林长菁救了一次又一次。

明明她是令他沦落成这般下场的罪魁祸首,可他偏偏恨她不起来。没有恨,也没有了爱。

如今她二十有三,虽说一向严谨冷漠,但也不乏仰慕者,她一心一意地留在他身边,可他给不了她什么。

帝都一次又一次地传旨要她回去,只要她愿意,定是有半生不尽荣华,可她没回去,顾孟一次一次地庆幸,又不知自己在庆幸着什么。

林子衿见林长菁不领旨,干脆把派去保护她的护卫收回,前太子余孽见况集齐所有人,趁顾府摆满月席时,一举杀入顾府,势必要取顾孟首级。

那一夜,林长菁浴血厮杀,一波又一波的刺客令她疲惫,在挡去顾孟身前致命一剑,顾孟怀里孩子被惊醒大声啼哭时,她想,是该走了吧。

待到刺客全数殆尽,林长菁一声不吭地收剑入鞘,转身往顾府大门走去。

顾孟丢下满屋子惊魂未定的人,将怀中的孩子往妻子的怀里一塞,急忙追去。

六、

这一次,这林长菁的背影有些决绝,让顾孟有些害怕,怕她走了,就不会回来了。

他跑了好久,才看到不远处身着黑衣,与黑夜差些融为一体的林长菁。

她缓缓地走着,他慢慢跟在后头,许久之后,涩然出声,“你,要去哪里?”

林长菁顿住脚步,并没回头,“出来,太久了,该回去了。”

“要回去了吗?”顾孟强行掩住心中蔓延的酸涩,声音微微有些带颤,为什么会有这反映,明明无所谓了。

林长菁还是转身了,绽开一抹相当少见的笑容,顾孟几乎没见过她笑,从不知她还有个甜而醉人的梨涡,好熟悉,熟悉到恍若前世见过。

“是啊,看着你们其乐融融,我也有想见的人了。”

想见?见谁?顾孟脑子里乱成一锅粥,她要回去,你追什么?留住了,又如何?他将手伸入袖袋中,突然灵光一闪,似是给自己找足了理由,“我是来给你送盘缠的,虽说你身手很好,但毕竟是个女子,出门怎可没盘缠?”说着拿出一袋银两递给林长菁。

林长菁还是在笑,摇摇头,“不用了,我有。”

顾孟很慌乱,这反常的林长菁令他有种将永远见不到她的感觉,想留住她,留住她,留下来这三个字始终不愿脱口,最终嗫嚅着唇说出,“那,走好。”走好,记得回来。

沉静的夜里,两人相视无言,林长菁突然打破僵局,“顾孟,能给我抱一下吗?”

还没等顾孟反应过来便抱住他,道一句保重便扬长而去。

顾孟失魂落魄地回府,一进门,妻子便惊呼,“相公怎么了?哪里受伤了?”

顾孟低头只见他那一身白衣被血染透,一片狼藉,而他身上并无伤痛,那这些血迹......

顾孟只觉得一股寒意袭来,不对劲,不对劲,今晚的林长菁太反常了。他转身向林长菁离去的方向再次追去,

怎就没发现她抱住他的时候满是温热的血腥味?

怎就没发现她脸色那般反常地带着青苍?

方才他就该留住她,跟她说,阿菁,不要走,不要走。

在她一而再再而三地忤逆皇位上那人时,她哪还有家了?她的家从来就只有一个啊。

顾孟找遍周遭,在天蒙蒙亮时,终于在一间废弃的民舍中寻到了无生息的林长菁,她就那般弯着唇儿,眉间带笑地靠在门上,在顾孟推门的瞬间轰然倒地,

顾孟抱起她,下巴在她发上蹭了又蹭,抱住她的手紧了又紧,眉目带悲,泫然欲泣,“阿菁,我们回家吧。”

“父皇不要我了,皇兄不可以丢下我。”

“好啊,不会丢下你的”

“皇兄放过顾孟可好?”

“好啊,只要皇妹听话,我自会放顾孟一条生路。”

“皇兄,我要顾孟此生安好。”

“好啊,我去向父皇求情。”

“皇兄,你帮我照顾孩子,我要去保护顾孟。”

“好......”

“皇兄,保重。”

林子衿从梦中醒来,泪湿了枕头,怀中的孩子揉揉眼睛,迷迷糊糊地问,“舅舅,怎么了?”

林子衿摸摸孩子的小脑袋,“没事,睡吧。”

他起身给自己倒杯茶,轻压一口。

他梦到林长菁笑着跟他道别,约莫是他把护卫撤回了,她怨他了吧,罢了,不回就不回吧,她喜欢便好,明日护卫加倍派还给她吧,只要她平安喜乐,在哪里,去多久,都无所谓了。

“陛下,江南急件。”

七、

八岁以前,林子衿在外公家埋首四书五经,帝王之道,而林长菁则顶着帝王独宠的公主名号,前呼后拥,尊荣无限。

那时的林子衿是怨林长菁的,明是一同出生,偏生她可以逍遥自在,而他每天背着背那,不会就要挨戒尺。

顾孟初遇林长菁并非是那次的偶然搭救,或许顾孟是忘了,但是林子衿还记得很清楚,作为父皇最宠爱的女儿,林长菁八岁生日那年的宴会胜过帝后大喜,宴请群臣中,包括了外公和顾阁老。

    那次,林子衿作为世家子弟随外公进宫参宴,看到一个穿着繁琐宫装的女孩靠在树下睡着了,树上一个男孩迷迷糊糊刚睡醒,欲下去,看到女孩后,止住了动作,约莫是怕惊醒她。阳光透过树荫,投影在二人身上,美得有些过分。

林子衿一向不喜欢美的事物,偷偷朝树上扔了块石子,男孩被吓掉下来,女孩被惊醒,唯有林子衿坏坏地窃笑着。

林长菁将顾孟扶起,关切地问他有没事,顾孟咧着一口白牙道,“没事,我摔惯了,皮厚着呢。”

林长菁噗嗤笑开,左颊梨涡吸人眼球,看得顾孟一愣一愣的,“我叫顾孟,姑娘芳名?”

林长菁笑得更厉害,“你这人怎这般文文绉绉?比我的太傅还没救呢,我叫林子菁。”

顾孟不好意思地挠头,“青青子衿,好名字。”

“笨蛋,是菁华岁月迁的菁。”

八岁以前的林长菁过着最无忧无虑的日子,八岁生日过后的她经历了从千金变身武夫的噩梦,林子衿习文是为了一统大业,她习武是为了成为林子衿最信任的侍卫。

林长菁渐渐变的不爱笑了,在知道真相的时候,在杀了一个又一个人的时候。

有一次林子衿在给出任务受伤的林长菁上药时,听到她梦呓着“皇兄,我不想杀人了。”

他的心就那般软了下来,刮着她的鼻子道,“好,我们不杀人了。”

之后,坐山观虎斗时,看到顾孟被三王爷党刺杀,林长菁不顾劝阻地救下他,在顾孟上门提亲时,林长菁怕他趟进这趟浑水,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顾孟再次提亲之时,林子衿对林长菁道“若是不愿,便解决了吧,太缠人了。”

而后林长菁便应下这门亲事。

林长菁与三公主打架时,被叫去御书房,皇帝让她无论如何都不要对顾孟动真情,莫辜负了这些年的苦心经营。

林长菁便去找林子衿,开门见山地告诉他不想让顾孟死。

林子衿以八公主的身份嫁入顾家,一是为了那册名单,而是为了林长菁恢复身份后,能顶着这个身份继续与顾孟的婚姻,可是顾孟却不要她了。

林长菁一点儿都不愿伤害到顾孟,想方设法地搭救他,为了他,宁愿与父皇决裂,抛却公主头衔,抛却刚出世的孩子,从帝都到江南的一路相随相护,得到的却是他冷眼相对,最终他另娶,而她依旧随行。

一直觉得父皇没有取名的天赋,子菁,子菁,菁华岁月迁,意寓着人生最美好的时光随岁月逝去。

他的皇妹,原本熬过了人生最黑暗的日子,可以同他一起享尽荣华,如今却成了他乡一缕香魂,一别成了永别。

八、

顾孟四十大寿时,丢下满座宾客,拎着食盒与美酒出了顾府。

林长菁已经离开十一年了,即便顾孟经常去打理,坟头的草还是长得老高的,就像埋在里头那女子一样倔强。

顾孟一边除草一边碎碎念着近来发生的事情,例如皇城那人近几年添了不少的皇子皇女,却最宠一名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公主。

又例如近来家中生意如火如荼,手握大权的那些年还不如当个手握大钱的商人自在。

说着说着,声音骤然沙哑,“阿菁,这些年可还好?下次见面时,你还是二十三岁美好年华,而我却老成不成样了,你可会嫌弃我?”

夜幕中,残月当空,草丛里传来一声噗嗤笑声令顾孟眉头微拧,“谁?”

一个姣好年华的女孩起身扫了扫华贵霓裳裙上的杂草,青丝披肩,发上钗头玉坠叮咛作响,即便笑露白齿也不影响形象,左颊的梨涡深到甜人。

见到女子的瞬间,顾孟泪迷双眸,有些不可置信,“阿菁?”

女孩笑嘻嘻地走向顾孟,“大叔,这是八公主林子菁的坟头吗?”

顾孟回过神再仔细打量着眼前的女孩,瞬间整个人被惊恐占据,“你叫什么名字?”

她不是林长菁,那双眸子不像她,反而像极了顾孟。他跟林长菁曾经有过一个孩子,下人说是死胎,而那阵子发生的事情太多,多到他根本无暇顾及那孩子的事。

所真的是死胎,那眼前这孩子又是谁?

“我叫顾念,当朝长公主,前阵子皇舅舅说,我娘当年为了追寻我爹那个负心汉,死在江南了,至今未曾找到她的墓地,特派我前来寻找......”

顾孟身子一晃,险些没站稳,耳边尽是女孩的碎语,而他却没听进一句,阿菁,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阿菁,我该怎么办?

“大叔,你说我娘亲为了一个负心汉把我抛下,她是不是不爱我?”

听到这句话时,他在这孩子面前掩面失声痛哭,他突然想起林长菁那晚说的那句话。

“看着你们其乐融融,我也有想见的人了。”

怎么可能不爱,那一夜,她到底带着多少思念不甘地离去?

“你娘啊,约莫是怕你爹仇人太多了,所以不敢带你去冒险,把你留在最安全的地方。”连你爹都不知道的地方。

这些年,一味地埋怨林长菁的背叛,却从未想过,在这场皇位争夺中,夹在中间的她,到底吃了多少苦?而他的所作所为到底伤她多少分?

皇城旧梦里的那场婚姻,给过她的寥寥无几,何德何能得卿一心相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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