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叔和他的朋友们时差党文学创作

他乡的故事——儒商王先生在墨尔本 (中)

2020-09-02  本文已影响0人  雅拉河畔弄扁舟

03

王先生眼里的墨尔本终究是隔心隔肺的。他承认青山绿水可以修心养性,同时怀念广州丰富多彩的夜生活。生意走上正轨,基本上处于自动运行状态,反而更让他无聊。这里不需要宴请工商税务。政府部门给纳税人服务,除了办事效率低下,再没别的毛病。


王先生商科出身,擅长发展人脉。在国内的时候,各官方检查部门都由他一人搞定。在墨尔本一起吃过几次饭,我就领教了他的本事:中文,英文外加广东话三种语言随意切换,从来不曾卷了舌头。

他把所有人的口味都照顾周全。谁家的琐事都记得,什么话头都能轻松接起。真正是眼观四路,耳听八方。如果给他围上条围裙,他就是那阿庆嫂,“垒起七星灶,铜壶煮三江。”


这等人材,浑身的本事在墨尔本全无用武之地。就像水浒传里卖刀的杨志,“空有一身武艺,找不着一个识货的”。难怪他郁闷。
郁闷之余,他家里经常设宴跟广州旧友聚餐。我嫌他们大多语言无味,坚辞不去,偶尔去了也是坐会儿就走。为此王先生经常责我“太清高”。我先生通常会留下,我就晚些再去接他回家,以免他酒驾。好在我们两家离得不远。

有一次快半夜了,我先生还不来电话。我决定自己开车去王先生家看看究竟。打老远就见他家院子里灯火通明,人仰马嘶。王先生的邻居牵着自己的德国牧羊犬,站在他家门口,满脸狐疑。盯住王太太问是否需要报警。屋里几个男人试图夺回王先生手里的椅子,他家墙上一个大洞。

王太太看我来了,哭得更厉害了。我揽着她的肩膀去卧室;不忘告诉她家邻居,我能讲英语,如有必要,我会报警的。邻居那条半人高的德牧训练有素,冷静地审视着面前的闹剧,我估计王先生的酒醒了不少。

王太太告诉我说,她先生一直如此。平时像个好人,喝完酒开始耍酒疯,打女人打孩子。墙上那个洞就是他用椅子砸的,刚才几个男人都拉不住他,就跟吃错药似的。

王太太自己是堂堂名牌大学科班出身的化学工程师,她家国内的工厂靠她把关新品配方和产品质量。没想到人后有这么多委屈。记得我第一次见她曾经叫她“红姐”,被她婉拒。她要求我称她王太太,想要时时提醒王先生她的正室地位。

我给她拿来纸巾,“要我报警吗?就算他今天没对你动手,砸墙也是家庭暴力了。何况家里有孩子,让孩子看到这一切也是家庭暴力。”

“不用啊,千万别报警!他是我老公啊。明天酒醒了,他就正常了。”

我又气愤又无语。对和错明明都摆在那里,好像只有我一个人觉得这件事不对。

王先生后来试图找我问罪:“听说你打算把我送监狱去,你够狠啊!我一直对你不错吧?”

我说:“你早该去!和那帮家暴男每周末聚会一次服刑,平时正常上班养活老婆孩子。我还真不是吓唬你,再有下次,我不报警也有你家邻居报警。”

“你们墨尔本的人怎么这么爱管闲事呢?你来这儿时间太长了,给同化了。”

我说:“同化了不好吗?女人就该被家暴男欺负死?”

王先生虽然嘴硬,行动收敛了许多。王太太对他的变化非常满意,经常跟我说:“幸亏我们移民了,否则我天天提心吊胆地过日子。我儿子说了,四年居住期一满就入籍,坚决不回广州。"

04

王先生依然思念着他的广州。广州家里来人探亲了。王太太的父母一起过来,看看女儿一家定居生活的地方。

王先生每天尽职尽责开着他家的丰田七人座,带全家出去玩。所有景点逐一逛过来。公司也很少来。我可以理解中国人的骨肉团聚之情,全力支持。

一天晚上,我正在准备晚餐的羊排,接到王太太电话:“你赶紧来,我们出车祸了。” 


王先生的车在拐弯的时候没有给迎头过来的直行车辆让路,迎头相撞。偏偏对方车辆是个四驱越野,毫发无伤。偏偏王先生那天开得是太太的丰田花冠,不是他通常开的七人座大车。他家的受损车辆被拖车送到修车厂,那儿的老板第一反应是:"死了几个?这车还修什么修,撞成这样了,直接报废啊!“

当天花冠车里坐了五个人,四个受伤,分送三个医院。王先生是唯一没受伤的人。他和我先生光找着那三个医院在哪儿就费了半宿功夫。车祸刚出的时候,据说警车,拖车,消防车,救护车都来了。救护车来了不是一辆,是一串儿。

最早到达现场的竟然是7号台新闻采访车,这帮新闻从业者真是无孔不入。记者们一打听,“没死人?那没啥可报导的,撤!” 于是记者摄像一行人匆匆登车离去。气得王先生大骂新闻记者都是冷血动物。


警车随后赶到,对浑身沾着不明血迹的王先生毫不同情,当场给了一张“严重疏忽驾驶“罚单,扣分加罚款。还好无数路人停车相助,有人抬车,有人义务翻译,有人打电话,有人陪伴伤者。王先生总算不能再抱怨墨尔本老百姓不厚道。

那天我先生陪着王先生在三个医院往来穿梭一整夜,第二天早晨才回来。我在家里接听电话兼翻译,手机都烫手了。

还好重伤只有他岳母一个人。其余的轻伤病人两三天后就陆续出院了。他家老太太以前就做过无数次手术,切过部分胃和脾。澳洲医生也吓得不轻,不明白出个车祸怎么会半个胃没有了。直到广州的医院把老太太国内病例传过来厚厚一本,墨尔本的一群专家级医生会诊之后,才把手术方案才定下来。

王先生面如死灰,“早听说澳大利亚医疗费是天价。ICU一天六千。我家老太太是旅游签证,这下大发了。我算算还有多少现金,不行把国内的厂卖了。倾家荡产我也得治好她呀,那天是我开的车。”

我有点明白为什么王太太不离开他了。王先生毛病再多,也算得上有情有义有担当。

后来医院财务部来人拿来一摞文件让王先生填。他心神不定,看得云里雾里,我拿过来给他做。把文件过了一遍以后,我说:“大哥,你的厂保住了。澳洲公路局全额报销医疗支出,只要是澳洲境内车祸引起的费用,他们全包。签证类别无所谓。”


打那以后,王先生再也不说“你们墨尔本”了,改成“咱们墨尔本”。只有他岳母对这趟探亲旅行不满意,半年签证有一大半时间耗在疗养院。不过她也承认,经过小半年的专业康复训练和饮食营养管理之后,她的整体健康水平改善了许多。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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