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鬼飞走了-我因谋杀亲父背叛死刑的那年
看着被我点燃的爸爸，满身火焰在我面前扭动嘶吼，我却感受到了一种平静。
那一刻我才知道，我跟他是一样的人。
不久后，我因为谋杀亲生父亲被判死刑。
一声枪响后，我却回到了17岁的那天。
1
“你个死娘们，没本事给老子生个带把的，你亲侄子出事还见死不救！”
我爸一边咒骂，一边抓住我妈的头发，恶狠狠地摔到了墙上，我妈被打得蜷缩在墙角、浑身发抖，一边哭、一边用手捂着流血的眉角。
碎碗残羹铺了一地……
我猛然回神，眼前的一幕如此熟悉，这是堂哥出事的那年，他把班里的女生强奸了，我爸执意要把家里所有钱拿出去为堂哥疏通关系。
我马上意识到，我又回到了这个家，这个宛如地狱的家庭！
而上一刻，我还在刑场被执行枪决，罪名是故意杀害亲生父亲。
我生活在一个普通家庭，但只有我知道，这个家就是场噩梦，因为我有一个魔鬼一样的爸爸。
在外人面前，我们还算是个美满的家庭。我爸总是一副低头哈腰、逆来顺受的模样，他对谁都笑脸盈盈的，谁都说他脾气好、是个正直的人。
但只要一回家，我爸那张脸就像是换了个人一样，冰冷到令人战栗。
在我们家里，爸爸就是王，他喜怒无常、暴躁易怒。他不爆发的时候，就默默地坐在那里，一句话也不说，但只要看他一眼，我的心就好像有一种被怪物啃食的感觉。
但凡遇到了一点不顺心的事，他就开始砸东西，后来家里已经没什么能砸的了，他就开始打我们……
我妈每次都是顺着他、跪地求饶；而上一世的我，好像从小就长着反骨一般，我爸每次发作的时候，我就用一双恶狠狠的眼睛盯着他，他让我道歉，我从不道歉，于是他渐渐把目标集中到了我身上。
他下手特别狠，我掉过好几次牙、骨折过很多次……但不管被打得多狠，我从来没有对他说过一句“对不起”。
我妈总是在一旁心疼地劝我，“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倔呀，这是你亲爸，说句对不起都不行么？”
可是我错在哪里了呢？难道，我要因为不愿意道歉而说对不起？
回忆到这，我回了回神，我妈仍旧跪坐在地上、瑟瑟发抖，她冲着父亲揉搓双手做出乞求的动作，“家里真的没钱了呀，我下个月才能发工资……”
我还记得上一世的今天，我因为说了一句“爸，再拿钱出去我就没钱交学费了”，就被打断了两根肋骨，而家里的钱仍旧出了，学费是姥姥把捡破烂的钱给了我……
而现在，我回到了十年前，十七岁！
一切刚刚好……
片刻间，我挤出几滴眼泪，换上副委屈的表情，立马抱住了我爸的大腿，“爸，爸！我就这么一个哥哥，你一定要救救他呀！”
随即我转向妈妈，她一脸狐疑地看着我，“妈，你不是还有私房钱么，拿出来啊！”
是啊，我就这一个堂哥，相比去监狱关上一两年就出来了，我肯定要为他准备一个更刺激的地方。
2
爷爷和爸爸塞了不少钱，没多久，因为没有证据证明“女孩在发生关系时无意愿”，堂哥就从看守所里出来了。
堂哥张扬是张家的大长孙，也是张家三代里的唯一男丁，从小自然被整个张家宠上了天。
而在我眼里，他跟我爸一样，是个妥妥的魔鬼。
我1周岁的时候，他拿针把我嘴巴戳破了，鲜血布满了我的嘴，我到现在嘴上还有疤痕，姥姥把我心疼地抱在怀里，冲他大骂一顿，大伯却指着姥姥的鼻梁反骂道：“你知不知道尊老爱幼呀，他只是个2岁的孩子！”
堂哥7岁的时候，把邻居家装着1岁男孩的推车推下了滑坡，男孩滚落下去，眼睛被树枝戳瞎了，邻居闹了很久，但堂哥死活不承认。没有监控，大伯和我爸就说他们这家人蛇蝎心肠，“什么证据都没有，污蔑一个7岁男孩，何其歹毒呀！”
堂哥15岁的时候，大伯和伯母因为一场车祸去世了，爷爷和我爸从此把他捧在掌心、宠成了皇帝，他自此变得肆无忌惮！但只有我看到，是他把大伯那辆车的刹车片给弄坏的！
不久前，他把班里女生骗到后山的一处玉米地里、强暴了，女孩的下体大出血，在医院躺了好久，堂哥却仍旧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似的从看守所出来了。
堂哥跟我爸很像，他很会在外人面前装作一个乖乖仔的模样，连母亲都会说堂哥性格好，让从小就孤僻的我多学学堂哥。可我每次看他，堂哥总会用一种狠戾又诡异的微笑看着我，我的心里就像看到我爸一样不自觉地打冷战。
只有我知道，那是一种来自恶魔的凝视。
3
自重生那天起，我开始万事顺着我爸，不止我爸，我努力讨好整个张家的人……
即使我在张家被爷爷当作外人一般对待、被堂哥当作丫鬟呼来喝去、被父亲骂是个“不带把的臭婊子”……我也仍旧时时刻刻面带笑意。
我妈说过的，“女孩子，一定要情商高一点，才能讨人喜欢！”但我每每表现出“高情商”的时候，我妈看我的眼神又变得很奇怪，好似我抢了她的角色一样。
虽然我爸发疯起来，还是会对我下手，但这种顺服，确实能保证在他平静时多给我几块钱的零花钱，而这些钱，对我来说至关重要！
我把零花钱几乎都花在了网吧里。
半年了，我每天都在网上浏览各种钓鱼网站，就在我几乎想要放弃这个办法的时候，有一天，网上突然弹出一个陌生人的聊天框。
“张小姐，您目前是在找工作么，我们这边是个跨国公司，在越南那边有业务，一个月底薪1万元，包吃住，您看是否有兴趣了解一下？”
我立刻嗅到了一丝希望。
“那主要做什么呀？”
“初期就是做一些后台的客服咨询，不过我们有很多岗位，你这么年轻，多学习学习，有的是机会。”
“哦，其他我觉得不错，不过这个薪水能再高点么，我们家条件其实也不差的，为了1万块去那么远的地方，我觉得可能要再考虑下……”
“张小姐，我们这边如果应聘者条件足够好，基础薪水可以申请到10万！而且我们还有业绩，做得好，绩效不封顶的！这样吧，张小姐，你留个联系方式我们见面聊聊。”
“那我要跟我爸妈商量一下。”
过了一会，对方又发来消息，“张小姐，您也看到了我们这个待遇很好，但是公司招聘名额有限，所以我们先见面聊聊匹配度，我希望在这之前先不要告诉任何人哦，主要我们也不希望太多人知道、导致大家都来应聘，我们这边的招聘工作人员精力也是有限的。”
见我许久不回，他继续补充道：“张小姐，您放心吧，我们是正经公司，咱们约个时间见面，我带您去公司看看您就知道了。”
我回复了一个笑脸，然后把新买的一张手机卡的电话号码发给了他，约他1周后见面。
2000年，缅甸诈骗园还未建成，但越南周边早已有了成熟的人口拐卖组织，也算是缅北的前身。
高薪、越南、不让告诉别人、执着约见面……没跑了！
4
一周后的那天，堂哥高考日。
我一早就在楼下等着堂哥，斥巨资给堂哥买了一杯豆浆，只不过，多放了几片安眠片。
安眠药是从堂哥那里偷来的。
上一世，我高考的前一晚，堂哥突然说要来我家住，结果，他在我的水里加了安眠药。高考第一天我竟然直接睡到了12点，两门课完全错过！
我妈早早就去外面做活了，我爸和堂哥竟然一个也没有叫醒我！
我还记得我质问他时，他狡黠又不屑地笑着，“我从小看你认真学习那样我就不爽！学习好有什么用？我告诉你，咱家就只能有我一个大学生，你还想超过我啊？休想！你一个赔钱货，早晚都要嫁人，你是不是想考出去不回来了？我告诉你，你一辈子都别想，你一辈子，都要给张家做狗……”
“一辈子，都要给张家做狗？”
那天，我像是用了一世的力气，抱着堂哥就厮打起来，我爸闻声过来，结果我又挨了一顿我爸的打，他说我要谋害张家的独苗！
是啊，他可是把我从小到大辛苦得到的奖状撕得粉碎的爸爸呀，又怎么会知道错过高考对我意味着什么？
后来，我拖着一身的伤去考剩下的科目，但已经错过2门大科，终究还是没能上大学。
我妈知道后，就只是一直哭，说让我认命吧，“你一个女孩子，早晚要嫁人的，上那么多学就是浪费钱，家里实在没钱给你供大学了！”
他们没人知道，高考对我来说就是命！
我每天放学站在家门外，看着那扇生锈的铁门，要给自己做无数心理建设才敢推开，因为我知道，这扇门一推开，就是地狱，而地狱里，就住着魔鬼！
所以我一直很拼命地学习，这是我逃离这里的唯一方法！
可是，这一切都被张扬给撕毁了！
我看着他接过我的豆浆，一饮而尽。
“哥，你加油，回头你考完，我还指望你给我传授经验呢！”
半年来，我都在保持着此般“好妹妹”的人设。
“怎么，你这种赔钱货学习有用么？你别以为，天天巴结我就是张家的人了？你要伺候好我，以后我拿了家产，还能施舍你点。”他的脸上勾起了一种油腻而又恶心的坏笑。
我冲着他粲然一笑，“哥，我就你这一个哥，早晚都要指望你呢！”
我最后认认真真看了眼他那完好无损的脸，那被脸颊肥肉挤成了缝隙大的眯眯眼里，没有丝毫本应属于这个少年时期的纯真和良善。
没一会儿，一辆出租车停在了门口，我掏出十元零花钱递给师傅。
“哥，我请你坐车，考试加油！”
他早就认定了我注定一辈子被他踩在粪堆里、泥泞里，便毫无防备地上了车，临了还抢走了我仅剩的20块零花钱。
我冲司机师傅点了点头，“师傅，慢走，一定要安全地把我哥送到考场哦！”
师傅头戴鸭舌帽，面部戴着黑色口罩，唯一露出来的一双眼睛弯弯的，我确定，他此刻是带着笑意的。
5
司机师傅，名叫陆丰，我当然认识他！半年多前，他的女儿被张扬强奸了！
堂哥最终被定为“无罪释放”，他后来找了很多门路都没有结果，所有人都开始骂她女儿是婊子、是贱货，小小年纪勾引男人，还想讹钱……
没多久，女儿就割腕自杀了，他的老婆没多久也走了。
我已经盯着陆非半年了，他有好几次，准备拿刀去杀了堂哥，但被他父亲拦了下来了，后来，他又开始跟踪堂哥，我知道他是不会放弃的……
于是，我决定也帮他一把。
我用我的新号码给陆非发了条消息：“想给你女儿报仇么，如果想的话，7号来西亚街38号这里，接上张扬把他送到南纺街7号，有一辆面包车等着你，找一个穿着黑色夹克、脸上有疤的男人，他会把张扬带到他该去的地方……”
我还提醒他，“选一条没有监控的路走，车牌搞个假的，事后把这辆车报废掉，不出意外，一周后我会发给你满意的结果。”
他似信非信，问我是谁，我告诉他我是另一个被张扬害的女孩，他害得我要一辈子躺在病床上。
没多久，他给我发了句”没问题，准时到！”
我知道，为了给女儿报仇，他什么都能做的，即使知道把自己搭上，即使只有千分之一的希望，他也会义无反顾……多伟大的父爱呀！
看着车子走远了，我给网聊大哥发了个信息，“哥，我找到工作了，但是我给我哥介绍了下，他很想去……他半小时左右就能到，一辆尾号867的出租车，你帮我好好照顾他哈！”
此刻，堂哥应该已经在车上沉沉睡去了。
好好睡吧，这应该是你最后一次睡个安稳觉了！
6
计划很顺利，那位网聊大哥也没让我失望，自那天后堂哥就彻底失去联系了。
爷爷和我爸急疯了地找他，为了防止被我爸揍，我也跟着到处假模假样地寻找。
后来警察发现把堂哥带走的那辆车是假车牌，消失在一个没有监控的路口，就再也没有后续了，侦查陷入了困局……
就在堂哥的立案流程都还没走完的时候，我爸就收到了一条视频。
视频里堂哥被打得血肉模糊，一只眼已经烂了，看不见眼球形状，叫声凄厉……我妈只看了一眼，就吐了，爷爷看着眼泪狂泄不止，没一会气急攻心、晕了过去。
对方说3天时间内拿出100万，不能报警，否则每天都会变着花样折磨堂哥。
2000年，一般绑架一个人要50万左右，但我跟那大哥透露过的，“我们家很有钱的”！他也没有让我失望地成功接收到了这个信息，所以直接加到了100万。
爷爷和我爸立马开始筹钱，里里外外凑了50万。
那次我才知道，整个张家的家产值50万。
第二天，我爸又收到一条视频，堂哥的十个手指甲被活生生地拔得精光，他的哀嚎声震耳欲聋，堂哥的一只耳朵没了，半边脸全是血痂……抽搐着的嘴不断重复，“叔叔，救救我……爷爷，救救我！”
我爸的头发一夜之间白了一半。
那天晚上，我听到了爷爷和我爸的谈话，“你还记得村长家的傻儿子么，一直讨不到媳妇，我把咱家这个情况跟他说了，张村长说愿意把剩余的钱借给咱，前提是，让张小小去当他家儿媳妇。”
我爸吐了口烟，连一丝犹豫都没有，“行，明天我就看机会，把人绑过去，你问问，啥时候能打钱？”
他们要把我卖给傻子去救堂哥！
是啊，只要能救张家的独苗，他们做什么都行！
本来还想让堂哥多“享受”几天折磨，现在看来，我得速战速决了。
趁我爸睡觉的时候，我偷偷拿起他的手机给绑匪发了一条消息：“你们这群混蛋，1分钱别想拿到！家里已经报警了，劝你们早点把人放了！”
然后，我删除了已发送消息。
第二天一早，我爸就收到一条视频，视频里歹徒说答应把人放了。之后画面中出现了一个黑色行李箱，戴着面具的歹徒把行李箱拉开，映入眼帘的是一块块鲜红的肉块，堂哥的头规规整整地放在最上面。”
当天，爷爷就心脏病发嗝屁了。
我把这几天的所有视频都转给了陆丰，很久后，陆丰回了一句：“谢谢！”
随后，我注销了我所有的账号、手机号……
家里人忙着爷爷和堂兄的葬礼，把我送个村长傻儿子的事，也就没人再提。
7
堂哥和爷爷接连去世后，我爸变得越来越暴躁，他不停地打我和妈妈，嘴里骂着，“都是你们这些婊子克的，给家里招了些污祟玩意……”
我爸指着我的鼻子，厉声质问“被绑架的为啥不是你，为啥偏偏把张家的长孙给断了！”
他看我的眼神，跟摔死妹妹那年看着妹妹的眼神一模一样！
我妈因为接连生了两个女孩，在张家的地位一直极低。
我5岁的时候，妹妹还在满月，有一天我爸喝酒回来，我妈抱着妹妹，妹妹一直在哭，我爸发起了火，恶狠狠地盯着妹妹。
“净给我生了些没带把的废物，我告诉你，你给我想办法让她闭嘴，不让我弄死她！”
妹妹哭得更大声了，我爸说到做到，半小时后，我爸把还未满月的妹妹重重摔在了地上，裹着妹妹的米白色棉被慢慢绽开血红色的花，屋子里一阵难闻的腥味弥漫开来……
我那时被吓坏了，站在原地发抖，全身冒出了细密的冷汗。
第二天，我爸和我妈趴在装着妹妹的棺材前面、哭得撕心裂肺，一边哭一边说妹妹命薄，“一时没看住，自己给摔死了”。
我不敢告诉姥姥和舅舅真相，因为我知道，连我妈都在维护我爸，我说出来的结果只有一个：棺材里放的就是我了！
后来我问妈妈，为什么要替爸爸隐瞒，她用那幽怨又充满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我，“你都失去了一个妹妹了，还要再失去一个父亲么？”
我已经习惯了，我从小学开始就试图劝说我妈离开爸爸，可是每每这时，我又会再挨我妈一顿骂。
“你小小年纪怎么这样歹毒呢，还有盼着自己亲爸亲妈分开的？！”
“你怎么天天劝自己父母离婚啊？这么小就不盼着爸妈好么？！”
每每这时，她看我的眼神就像看一个十恶不赦的不孝女一般。
在我妈的纵容下，我爸变得越来越肆无忌惮，他只要在外面有一点点不顺心，就开始在家里砸东西、打人。
我第一次去警察局的时候，我的两颗牙被打掉了，我爸被关了四天，我妈知道我去警察局后直接给了我一巴掌，我被打断了两颗牙都没有哭，但我妈打我的时候我哭了。
那一巴掌，让我感受到的不是肉体的疼痛，而是内心深深的绝望。
后来我又去过几次警察局，但每一次都是以“两口子吵架”最终定性了，然后就是被我爸打得更惨。
上一世，我就是拖着这样一个小小的身躯用自以为强硬的方式去反抗、去自保，但只是换来了一次又一次更恶劣地毒打。
那个年代，“家暴”这个词，是不在人们普遍认知中存在的，“反家暴”正式立法也是十几年后的事情了。
所以，这一次，我知道我只能用另一种方式来结束这一切！
8
终于，我的18岁生日快要到了！
我向班里的陆昊借了相机，条件是我每天帮他写作业。
每次我爸开始狂怒，我就偷偷用相机拍下来，我觉得总有能用上的地方。
我把偷拍的录像带在网吧里反复研读，后来发现我爸每次发疯总会骂一个叫“周阳”的人，我查到这个人是他厂长。于是，我把这些录像带匿名寄给了周阳。
不久后，我爸就被开除了。
听说，一直在外人面前慈眉善目的爸爸，那天在厂里像是发疯了一样，跟厂长扭打在了一起。
我爸被开除的那天是我生日，我提前一天就去了姥姥家住，我必须要确保我不在家里。
因为上一世，我差点死在这一天！
上一世我18岁生日那天，我爸压在我身上，双手掐住我的脖子，我喘不上气来，只是喑哑着、泪水从眼角滚落。我妈拦不住，就只在一旁哭喊，我想着我这次是要完了，要跟妹妹一样了。
好在那天舅舅来敲门，我才捡了一命。
我发疯似地抱住舅舅的腿，舅舅几年前在建筑工地出了意外，没了条腿，也没钱安假肢，就一直拄着个木棍一瘸一拐的。看我哭的样子，舅舅就要揍我爸，可一条腿走都走不稳的舅舅哪里是我爸的对手？
我爸说是正常教训孩子，可最令我心寒的是，我妈也帮着他说话，全然不顾她在18年前用力生下的女儿、差点就快要被掐死了！
舅舅把我带回了姥姥家，被打得鼻青脸肿的舅舅在一旁一边抽烟、一边掉泪，“舅舅没本事，都怪舅舅没本事……”
没多久，我妈就来接我，姥姥和舅舅说什么也不同意我回去了。姥姥劝我妈离婚，我妈哭着不同意，嘴里辩解着，“夫妻哪有不吵架的，更何况，离了婚，别人怎么看自己呀！”
姥姥和舅舅连自己吃饭都成问题，又怎么有本事供我这个学生读书呢？没多久，我就跟着我妈回了家。
而这一世的今天，我在姥姥家过了一个圆满的生日，姥姥给我煮了一大碗长寿面，上面铺着两个金灿灿的鸡蛋，我大口大口地吃完了，肚子里有口热饭的感觉原来这么舒服！
第二天我才知道，我爸那天喝了很多酒，他回家又开始发疯了！而这一次被差点打死的人，是我妈。
9
我太知道我爸的愤怒点了，面子！就是他的防线。
不管多么肮脏又恐怖的魔鬼，都需要一身华丽的服装傍身来粉饰内心的溃烂不堪，而谁撕碎了这身衣服，他就要毁灭谁！
我妈那天被打进了医院，说不了话，要插管子，偶尔意识清醒了，嘴里呢喃几句，“不是我说的，不是我说的……”
看来我爸以为是我妈给厂长告密的。
姥姥和舅舅来了以后哭得撕心裂肺，去派出所里讨公道，不出所料，“打老婆这种事，等于两口子吵架，不属于立案范围。”
看着一身伤的妈妈，本以为最可能会让我心软的一个人，此刻我竟出奇地没有一丝愧疚。
上一世，我妈每次被打，我都很心疼，但我不明白的是，每一次站在我爸那一边的人，也是我妈！
上一世，因为我妈我才一直呆在这个家庭、一次次地忍受我爸，但我的结局，跟我妈毫无关系么？
这一次，我累了，我不想听她天天哭了，我不想听她再说那句话。
“不管怎样，他都是你爸！”
这句话对于我来说，就是诅咒！就好像告诉我：我不管多么努力地站在阳光下，我都永远、永远、流淌着魔鬼的血液。
10
趁着我妈睡觉的时候，我拍下了她的伤，我把照片和平时我爸发疯的录像寄给了精神病院，说让他们救救我爸，我爸得病了！
我还懂事地给院长送了好几条华子和一大叠钞票，用爷爷留下来的存款。
我妈还在插着管子，刚过完18岁生日的我成了我爸的第一监护人，我一边哭得抽搐、一边签署了家属同意书，姥姥跟舅舅也都心照不宣地证明我爸真的得病了，没多久，我爸就被精神病院给接走了。
我去看望爸爸的时候，他被单独关在一间小黑屋里，全身被黑色皮带捆住病床上，医生说他情绪不稳定，需要单独隔离才行。
他的眼瞳里遍布红血丝，嘴被什么东西塞住了，看我来后，嘴里喑哑着念叨着什么，医生说，“这是怕他咬舌自尽给塞的，是为他好。”
我很感激地向医生道谢。
没过几天，我爸大概是学乖了，我去看他的时候，他没有再被关了，只是眼窝深陷，精神好似有些错乱……
他看着我一会骂，“你个臭婊子，为啥要签字，你要害死你爹了！”
一会又哭，“小小，小小，你妈呢，你让你妈把我弄出去，快，快把我弄出去啊！我一天也待不下去了，他们把我跟一群神经病关在一起，他们还拿电棍折磨我……”
“爸，是他们逼我签字的，我一个高中生，我懂啥呀？他们说你生病了，说能给你治好病……”我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用尽了毕生的演技。
我凑近我爸，抽泣着低声说：“爸，我后来找过院长了，他们就是不让你出去，我去了当地警察局，他们也把我赶走了，我觉得这就是家黑医院，爸，要不你想办法逃出来吧，你要是现在不逃出来，你会死在这里的，爸……”
探视时间到了，我爸被拉走的时候依然满嘴喊着：“我没病，我没病，放我出去……”
不久后，妈妈醒了，她听到我爸去了神经病院，把我痛骂了一顿，还好有舅舅和姥姥拦着，不然我妈一定会把我爸给弄出来的。
11
我爸果然没让我失望，入院1个月后，我爸在精神病院里打死了人，被打死的护士家属起诉我爸，扬言倾家荡产也要把我爸弄死！
我妈哭得更厉害了。
我跟我妈去看望我爸的时候，我告诉他，“没事的，爸，只要我跟妈妈能证明你不是神经病，你是个正常人，法院就能知道这是家黑医院，你是迫不得已的正当防卫，你就会被放出来的！”
最后，我那小学都没毕业的爸妈在法庭上果然正常发挥。
我妈在法庭上极力证明我爸没有精神问题，打自己也只是夫妻吵架，我爸也在努力证明自己的精神十分正常！
法院找了另一家医疗机构给我爸做检查，检查结果当然是“正常”，魔鬼和精神病是有明显差别的。
看到结果后我委屈得不行，在法庭上哭着强调，“我只是个高中生，啥也不懂，医生非说我爸得病了，我就被怂恿着在家属同意书上签字了……”
院长闻言，急冲冲站起来质问我，“明明是你给了我两条华子，还有五万块钱，我才同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把他给弄进去的！”
我质问他你有证据么？！
他当然没证据，我特意找了个没有摄像头的地方，我给的是现金，这可是我爸在爷爷死后亲手提出来的钱！
他气得说不出话来。
我又质问他，“叔叔，你为什么要污蔑我一个高中生呢？难道，你不仅滥用职权、你还一直做着贿赂、非法牟利的买卖是么？”
“我……”院长顿了顿，眼神开始变得飘忽，他此刻应该在盘算着怎样才能把自己的罪名减少到最小。
于是，在媒体的解读下，就变成了“院长为了赚取高昂住院费，欺骗高中生、把孩子父亲拐骗到院内……”
庭审很顺利地结束了。
院长被以滥用职权判处入狱。
而我爸，阻拦他逃离精神病院的护士属于职责内阻拦，我爸过度反抗使人致死，不存在死者袭击我爸的情况，所以不属于正当防卫，我爸被判故意杀人。
而原本可以凭借“精神病身份”免除重刑的爸爸，最后在我们一家人的努力下，以一个正常人的身份被判处了无期徒刑。
太好了，这下我不用再额外支出一笔精神病院看护费了。
老妈听到的时候昏了过去，我拍着她，“妈，你看，幸亏你表现好，老爸没死，可以坐一辈子牢了！”
12
监狱这种地方，太适合我爸了，里面简直就是魔鬼的天堂！
不过后来我听说，我爸在里面战斗力极渣，天天被人打，都怪我跟我妈的身体太脆弱了，没有把我爸的打人水平锻炼出来！
有一次我跟妈妈被通知，我爸被人用牙刷割断了命根子，送到医院的时候，已经接不上了。
第二天我去了爷爷的坟前，特意告诉了他这件事：张家唯一的男丁，没了命根子了。
我最后一次去看我爸的时候，他头发全白了，瘦得眼窝凹陷了进去，一只手还缠着绷带，狱卒说他现在有时候疯疯癫癫的。
看见我跟我妈，目眦欲裂，好似终于找回了自己的用武之地，“都是你们害的，你们这两个丧门星，你们两个臭婊子……”
我妈还是在那哭，而我无悲无喜、静静地看着我爸，不以为然地听着这些咒骂。
谁能想到，上一世，坐在里面的人是我呢？
13
上一世，错过高考后，家里不让我复读，我早早就去厂里打工了，不久我在打工的厂子里遇见了王江。与其说我喜欢他这个人，不如说我喜欢他的笑，我总能在他的笑容里看到阳光，那是我没有的东西。
我们在一起后，没有告诉过他我家的情况，他只是知道我不怎么回家而已。
但我不知道为什么，有时我也会对他没来由地生气、发脾气，他一直把这当作我的小脾气而已，但我隐隐觉得，原生家庭的刺终将一辈子深扎在自己的骨髓里，我只能通过远离的方式，来压抑自己心中天生的魔鬼。
后来，我们决定结婚了。
领证前一天，是王江跟我一起回家的，我爸那天喝了酒，把我户口本给撕了，说我没用，“找了个这么穷的人当老公，就是个废物！”
我爸开始砸家里的东西，王江竭力地拦着我爸，满脸尽是焦急和错愕。
我静静地看着我爸发疯，我不明白，他可以在外人面前和颜悦色，为什么这个人只要跟我有关系，他就一定要发疯呢？
难道，在他的眼里，魔鬼的后代，就必须要永远、永远地活在黑暗里？！
那天，我送走王江的时候，我问他“这就是我的家，你会嫌弃我么？”
他的脸“唰”一下就白了，眼角还有被我爸打的伤痕，他用一双晦暗的瞳目看着我，嘴巴张开了又合上。
他没说话，只是努力挤出一个微笑，那一刻我从他的笑容里看不到阳光了，只有恐惧。
我对他笑了笑，“我们分手吧。”
我爸再一次彻彻底底地，把我的最后一丝体面、一抹希望，撕得稀碎！
第二天，我把一桶汽油泼在了我爸身上，用火柴点燃的一刻，好像点燃的也是我的一生。
满身窜动着火苗的爸爸在我面前扭动，张牙舞爪、叫声凄厉，直到他无力地倒在了地上，嘴里再也发不出什么声音。
没多久，我就被判了死刑，所有人都在咒骂我，我变成了学生教育的反面教材，谋杀亲父，简直罪该万死！
但只有我知道我终于释然了，在看着我爸倒下的那一刻，我的一生，终于获得了宁静。
我也终于接受了这件事：我跟我爸，是一样的人。
14
我爸进监狱后，我妈日日夜夜以泪洗面。
没多久，我在婚恋网上替妈妈找到了一门亲事。
与那个男人相处了一个月后，我看得出来妈妈很满意。那个男人是外省人，离我们这很远，他离过婚但是没有孩子，能看得出他并不想带着我。
看着为难的妈妈，我主动提出，“妈，你生我养我那么久了，我已经长大了，能照顾自己了，你去追求自己的幸福吧！”
看着一门心思跟着男人走的妈妈，姥姥哭着说，“你要是走了，我就当没你这个女儿！”幸好，我妈真的走了。
我给了我妈5万块钱，我妈就跟这个男人去了另一个遥远的城市。
她一定会幸福的，肯定的，这个男人是我精挑细选的呀！
他跟我爸那么相似，外表翩翩有礼，但我查过的，他的前妻就是被他打走的！
准确说，他跟我爸是一样的人，那么的一样……我妈深爱我爸，肯定也会爱他的！
15
我彻底无父无母了，没多久，乡下的姥姥和舅舅就搬来照顾我了，就像小时候那样，因为我是女孩就被丢在姥姥家带。只不过这一次，不是他们抛弃了我，而是我抛弃了他们。
邻居都说我这么小就没了爹妈疼，真可怜，只有我知道，我终于见到光明了！
没多久，我考上了一所211，姥姥和舅舅高兴地哭了一整晚。
我把爸妈之前的房子卖了，还有爷爷留下的钱，几年大学的学费是足够了。
但是，一上大学我就开始打工，姥姥说我是不是缺钱呀，我说不是，我告诉姥姥，“我要攒钱，以后让你们住别墅！”
大学毕业，我就拿着这些钱去一线城市金城买了两套老破小，当时房子的地段有些荒芜，也没用多少钱。
我还在大学里遇见了贾子琪，恋爱半年后，我就跟他说了我的家庭情况：一个无能狂暴的父亲在监狱里，一个恋爱脑、懦弱的母亲跟另一个男人跑了……
他虽然家庭普通，但是很美满，我希望给他足够的选择权利，毕竟，光明本就不应该沾染黑暗的。
他听完以后，却紧紧抱住我，他告诉我说：“这不是你的错，光明存在的意义，是照亮黑暗。”
我还记得那天我推开了他，直对着他的眼睛、细细打量了好久，但我看到的却只有心疼。
没多久，我跟贾子琪结婚了，很奇怪，跟他在一起后我变得很平静，几乎没有跟他吵过架……
结婚的那天，他送给了我一个糖果屋形状的首饰盒，盒子上写了一句话：“有些女孩，生来即代表冒险、永不言弃、睿智与无所畏惧。我建了一座糖果屋，准备迎娶我勇敢的女孩。”
16
买下那两套老破小的十年后，房子如期拆迁了，我一共分得了十套房，价值翻了三十倍！
我卖了三套，买了栋别墅，把姥姥和舅舅接了过来，留了三套做自己的资产，剩余的都变现捐了出去。
这些年来，我一直在做公益，倒不是因为愧疚，而是我试图用这种方式，来警惕自己也会变成魔鬼。
那天，阳光暖洋洋地洒在我身上，我看着新闻颁布了《反家庭暴力法》正式通过，我想起了我妈，不知道她现在身边有没有一个愿意为了她主动走进警察局的孩子呢？
“想什么呢？”
贾子琪走过来坐在我身边，放下一碗鸡汤，温柔地看着我。
我摸了摸肚子里的孩子，“子琪，你说孩子会像你还是像我？”
“当然是像你，我希望是个女孩，眼睛像她妈妈一样，亮闪闪的。”
我轻笑一声，他总是这样哄我开心。
“可是，我希望性格像你啊。”
他拉过我的手，弯下腰、侧耳贴在我的肚子上，“小小，你放心，不管孩子像谁，他都会在我们的爱下成为一个善良、温柔、快乐的人。”
我扬起嘴角，一滴泪从眼眶流出。
那一刻，我心里好像有一只魔鬼，永远、永远地飞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