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灵魂都有一片伤（二）16疑犯竟是她
对于彻底的痛失和无能无力，人很容易推卸责任，寻求逃避。就比如，亲人骤然离世，家庭成员之间极其容易相互指责，甚至充满怨怼。尤其是孩子夭折的情况下，夫妻关系往往会崩塌。
逝者已矣，生者还得活下去。
许子峰和董笑嫣恢复正常工作。距上次见李东，已经有两个星期了。因中途取消了一次预约，董笑嫣万分抱歉。
“董医生，你看着有些憔悴，最近很累吗？”李东态度诚恳。
“嗯，是的，最近有些累。”
“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董笑嫣笑着转移了话题：“上次没能听您讲故事，这次我洗耳恭听。”
咨询中，要以来访者为中心，不可以讲题外话，更不能把焦点转移到咨询师身上来。
李东的神色陷入沉郁：“我没想到是在那样的情况下再见到她的……”
林铭说得没错，我们就是过去打打下手。所以，我的任务是开车，林铭的任务则是在车里等着押解嫌疑人。
队长说，毒贩在省城这边的接头人已经被制服，并且供出接头细节。当天下午三点，会有一个穿着红色松糕凉鞋的年轻女子来儿童医院旁边的一家鞋店佯装买鞋。她会选择一双白色平底布鞋穿走，然后说脚上的松糕鞋不舒服，让店家帮忙处理掉。而海洛因，就藏在松糕鞋的厚鞋底里。上头高度重视这个案子，许多同僚佯装患者或路人，在周边徘徊。有两名警察佯装情侣在仔细试穿鞋子，第三名警察则伪装成店主。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事情比想象中顺利得太多，毒贩毫无防备意识，轻易就被制服了。李东听到他们谈笑风生往回走，那模样，一点儿都不像刚完成一项棘手任务，倒更像是旅游归来。
“好险，差点抓错人。今年红色松糕鞋很流行吗？”
“你们男人就是粗心，看到鞋子就跃跃欲试。还好我机警，注意到第一个进来的人选中的是淡粉色布鞋。”
……
顺利完成任务应该很开心，但李东兴致全无，甚至没回头看嫌疑人一眼。他正准备摇上窗子，却听到林铭惊呼：“东子，她……她……她是朱婷婷！”
李东当即推开车门跳出来，这个带手铐的女孩不是朱婷婷又是谁？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李东望着她，描述不出是什么神色。而朱婷婷脸上竟闪过一丝欣喜。难道她不知道自己如今什么处境吗？
任务组长一眼看透两人的关系，果断要求：“李东同志，这个案子你不用插手了，交给我们。”他瞧着李东神色怪异，一副即将失控的模样，顺带对林铭说，“你也不用跟我们回去了。辛苦了，好好陪陪你同事。”说罢，他使个眼色，便有警察推搡着朱婷婷上了车。他自己则坐到前面开车。
看着车辆扬长而去，李东还呆立原地。
“说，怎么回事？”他恶狠狠地望着林铭，“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
“东子，你说哪里话？我怎么会知道。”林铭一脸无辜。
“我知道是谁安排的。”他咬紧压根，显然愤怒已极，伸手拦下一辆出租车，重重关上车门，“去省公安厅。”林铭向前追了几步，张合嘴巴在说着什么。
他上警校时常来这里找爸爸，是以工作人员多数都认识他，并未阻拦他，他顺利进入办公楼，闯进爸爸办公室。
见到儿子，李父显然很意外：“你怎么来了？”
“告诉我，是不是你安排的？你知道她是嫌疑犯，特意安排我去抓她，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李东青筋暴露。
李父瞬间火冒三丈：“说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你知道运毒者就是朱婷婷，刻意安排我来参加任务是不是？否则，偌大个省城，找不到警察？为了不让我们在一起，出这招，你……你卑鄙！”
李父的拳头紧了紧，最终放松下来，指着他鼻子骂道：“你和那女人谈恋爱谈得脑子进水了？我若早知道运毒者是她，直接派人抓了，何必苦心布局？”
李东沉默。他也意识到自己的迁怒过于荒谬。对于彻底的痛失和无能无力，人很容易推卸责任，寻求逃避。就比如，亲人骤然离世，家庭成员之间极其容易相互指责，甚至充满怨怼。尤其是孩子夭折的情况下，夫妻关系往往会崩塌。周国平和妻子雨儿就是如此。在女儿妞妞患病去世后，两人关系日渐疏离，以至于分道扬镳。而曾经，他们那么相爱。
李东紧抿双唇，许久许久，终于开口：“帮帮她……帮帮我……”
李父不可置信地望着他：“你让我帮助一个毒贩？”
“或许，只是误会。或许，她是被胁迫的，她有苦衷……”
父亲锐利的目光秋风扫落叶般划过他面庞：“那又如何？犯罪就是犯罪，你要我假公济私徇私枉法吗？”
“你也不是任何事情都大公无私！”
好似被抓住痛脚，李父怒不可遏，反手就是一巴掌：“你知道你在胡说些什么吗？给我滚回去！”他几乎是在咆哮。
从小到大，父亲都没对他动过手，而因为朱婷婷，他挨了父亲两次巴掌。
看着儿子脸上清晰的五个手指印，李父有些懊悔。他这个儿子，从小刚正不阿，是非分明。他走到这个位置，当中也确实做过一些不能见光的事，越过许多灰色地带，儿子义愤填膺，很是看不惯。他有时候甚至觉得儿子太过迂腐死板。没料到，为了这个女人，儿子居然不惜背弃原则。谁没年轻过呢？他不由心软了。
“你如果要见她，了解她是否有苦衷，我可以招呼一声。不过，仅限于此，我不会做多余的动作。一切秉公办理，依法处置。”
李东没料到父亲的态度会转变这么大。他想说句感激的话，嘴巴张合几次，都未能说出口。
父亲拿起电话，隐晦地暗示对方几句，便冷着脸对李东说：“你可以走了。这件事，你不要牵扯过多。该怎么办，还是怎么办！”
李东默默走出办公室。他知道，这件事过于敏感，父亲已经做出最大让步，他不能再有过分要求。
众目睽睽之下被逮个现行，朱婷婷怕是麻烦不小。他暗暗盼望着，朱婷婷会有什么苦衷。希望她是受人胁迫，希望她携带的数量少点儿，再少点儿。可是，市局，甚至连省厅都重视这件事，恐怕数量不可能太少。那意味着，意味着……想到可能的结果，李东打了个冷战，在三伏天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