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朝修剑录(六)
第六章 但随机缘事
次日清晨,拜别沈士规后,萧李二人于建康门外暂别。萧仪对李怀笑道:“此次除妖,蒙李兄相助,万分感幸,眼下我便回吴兴向家父复命,李兄可有打算?”李怀笑也拱手道:“萧兄言重了,倒不如说是怀笑随萧兄见了世面。既然此事已了,我也该归家侍奉老母了。”萧仪闻言点头叹道:“也好,如今天下纷乱,李兄能得家中安乐已是甚好。”说话间解下腰间一块玉牌交与李怀笑,接着说道:“今日一别,不知能否有缘再见,他日李兄若有烦事,可执此物来吴兴萧府寻我,萧仪当鼎力相助。”李怀笑接过玉牌十分感动,拱手道:“怀笑谢过,后会有期!”
沈府除妖不过一夜光景,李怀笑却觉恍若旬日,待到家中,已是当日申时。行至家门前,已听得屋内传出的阵阵咳嗽声,李怀笑心头一紧,慢慢推门而入。听闻有响动,李大娘回身站起,只见儿子已立在屋中,脸上有些乌青,身形疲惫,上下衣装倒是整洁,手提长剑一把,眼神却清亮非常。本想数落打骂一番,此刻竟不太开得口了。李怀笑将剑放在桌上,说道:“娘,儿回来了。”说罢将沈府赏金在桌上摆开,引李大娘上前细看,“娘,这些是我助人除妖的谢礼,虽不太多,却是儿实在所得。”李大娘闻言,眼眶竟有些湿了,点点头道:“好,好,终于像个样子了...”
待李怀笑将除妖经过大致述说一番,不觉已是深夜。照顾李大娘上榻歇息后,李怀笑躺在床上,脑子里如今太乱,除妖一事种种,武林修剑轶事,接下来的活计打算,一件件直教人头疼。他看着挂在墙上的长剑,迟迟不能入眠。良久,李怀笑叹出一口气,暗自想道:罢了,纷纷众事,岂由我这般寻常山民烦恼,明日去山里采些草药,先缓和了娘的病情才是。想罢沉心闭目,不多时便渐渐睡去。
此前诸多折腾身心俱疲,一觉醒来已是太阳高照,李怀笑只觉舒爽至极,伸了懒腰起来,将山间物什整理了,便往后山而去。若说草本医术,实则他也并不精通,只是近年老娘弭患咳症,却因心疼药费不肯寻医问诊,无奈他只得上药铺抓些寻常药材,稍作缓解,久而久之,竟真能照方子上后山凑得几服药来,虽不能根治,缓和病情倒还过得去。李怀笑背着竹篓,在山里奔走翻找了近两个时辰,终于采够了草药,算算也到了晚饭的时辰,便紧紧背后竹篓,下山而去。
“娘,药我采回来了,这就帮你熬上。”李怀笑推门喊道,不料屋中桌旁竟坐着一个陌生小伙,二十不到,衣着精干,看扮相该是某个大户府上的家丁。来人见得李怀笑,立刻站起拱手拜道:“小人王林,见过李大侠!”未等李怀笑有所反应,李大娘噗嗤先笑出声来:“哎哟小伙子,我儿何时成了大侠啊?”李怀笑也摸不着头脑,只是先拱手还了礼,拉王林一同在桌前坐下。
王林谢过李大娘端来的清水,接着道:“大娘,李大侠,实不相瞒,我是建康王侍郎府中的下人。此次前来,是我家主人差遣,有事相请。”李怀笑不解问道:“我只一介乡民,你家主人贵为侍郎,又如何知道我?”王林笑着问道:“敢问李大侠,前日可是同吴兴萧家二公子,在沈府降了一只狐妖?”李怀笑自言自语道:“萧家二公子,莫非是说萧兄?...”此时猛然一想,顿觉蹊跷,仔细看着王林回问:“此事沈大人已明令不可外传,你又从何得知?”
“大侠有所不知,建康城里不知多少权贵富商,各家各户间若无一点背地通融,如何在这天子脚下相存?”王林从怀中取出一只玉簪,恭敬递给李怀笑,“具体事宜我并不知晓,这是我家主人的信物,明日东郊开善寺,望能与大侠一见,感激不尽。”李怀笑犹豫半晌,终于接过玉簪,暗自想道:依这小兄弟所言,其主言辞切切,想来是有难言之隐,再者一个堂堂侍郎,总不至于拿自己寻开心。终于对王林说道:“既然如此,明日我前去拜会,一探究竟。”王林闻言倏地站起,深深一拜:“多谢李大侠!”李怀笑连连摆手:“别再叫我李大侠了,我就是一介村夫,听得浑身不自在。”
次日一早,李怀笑便整点行装,换上沈府所得常服,洁面束发,一番拾掇后顿显精神。这次出行不同往日,老娘再无责备,他只觉一身轻便,心情也大好,不过一个时辰便行至东郊钟山脚下。抬头一望,只见得山峦巍峨,似蛟龙招曲,半山腰处正是开善寺所驻,些许香客正沿路往返。李怀笑加入人流向上蜿蜒而行,不多时便来到寺门前,远远就望见王林在前方顾盼,见得李怀笑前来,兴然跑将过来,引着便向寺中行去。
李怀笑也不多言,跟着王林绕过重重香客直接去往偏厅,看来这主家不愿展露太多。不久二人在一僻静厢房前停下,王林在门上轻扣几下,便安静立在一旁。房内传出一道柔和女声:“进来。”李怀笑见状,深吸一口气便缓缓推门而入。
房中只一位华贵 妇人背向而坐,桌旁一个丫鬟低头站立。李怀笑转身见王林已从外将房门带上,便上前几步,拱手道:“小民李怀笑,见过夫人。”那妇人轻笑一声:“哦?倒是个有礼数的。”说罢右手虚请,意思坐下说话。李怀笑不敢大喘气,只得走向桌子右手边的凳子坐下。妇人转眼看向李怀笑,示意丫鬟倒了一杯茶,便开口说道:“妇道人家多有不便,只得今日借礼佛机缘,邀壮士前来此处,实有要事相请。”李怀笑闻言看去,只见桌前说话之人丰容盛鬋,珠围翠绕,听声年级应近四十,外表却宛如少女一般,话语间言辞恳切,却藏不住高堂威压,必是权贵人家无疑。
李怀笑拱手道:“夫人言重,小民此番前来,非因胸有成竹,倒是盼望夫人能解心头疑惑。”妇人嘴角微微上勾,点点头道:“建康城内卧虎藏龙,越是大富大贵,越是要小心谨慎,很多事情不可摆上台面。”轻押了一口茶后接着说道:“我便与壮士明言,此番相请,是请你帮忙寻找出走的小女。”李怀笑一个愣怔,不知该作何反应,妇人叹息道:“具体缘由不便明说,壮士只需知晓,我这小女自幼娇宠惯了,伶俐逼人,大约于前日匿了踪影,估计此时已不在城中。”李怀笑忍不住脱口问道:“既然如此,我又该往何处去寻呢?”
“昨日寺中禅师于府上做客,我家老爷也问及此事,大师只说但随机缘,我本以为不过是一句禅语,正在愁眉之际,却传来壮士和萧二公子合力擒妖的义举。”妇人身形似有些恍惚,:“我心里想,这莫不是机缘?奈何老爷不愿信我,只觉魍魉之事过于玄妙,不可当真,仍是派了下人去四散追寻。”
李怀笑闻言也是不解:“不瞒夫人,擒妖一事确是属实,但不知同府上千金的下落有何关联?”妇人摇身站起,接过丫鬟递来的一幅画卷,递与李怀笑说道:“就当是我思念心切,病急投医罢。”李怀笑站起接过画卷,徐徐展开,登时便呼吸一紧顿在原地,这画中女子,正是前日在秦淮河畔路见不平的绿衣少女!
妇人见他此番表现,眼中一亮:“莫非,莫非壮士果真见过小女?”李怀笑愣怔半晌,缓缓点头道:“不错,前日我在河边集市被一小贼偷了钱袋,正得这位姑娘出手相助。”妇人激动非常,一把抓住李怀笑的胳膊,声音高了几度:“小女之后向何处去了?”李怀笑摇摇头:“令嫒当时在一艘游船上,我原想请她上岸当面答谢,但被她婉拒了。之后去向何处我也不知。”妇人眼神倏地黯淡下来,随即正了身形叹道:“也罢,然则大师所言果然不虚,壮士确是与我王家有缘,此事还需劳烦壮士相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