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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之殇(原创)

2019-05-25  本文已影响0人  索皮
河之殇(原创)

“下街王婆子的屋子没了。”母亲在电话里对我说。 “准备做什么呢?”我淡淡地问。

“政府说在那附近要建一个街心公园。”母亲回答。

王婆子在我们街可是家喻户晓的人物,我们这么大的孩子,从小就生活在她的阴影下。

从襁褓里开始,父母就吓唬我们:“不听话,王婆子把你逮了去!”“再哭,小心王婆子来了!”尽管从我记事起,王婆子就老的从未出过家门,但在我们小孩子的心里她就如“恶魔”般的存在着。

年轻时王婆子是出了名的干净利索人。老街的南北各有一条河。每到清晨和傍晚,女人们就吆五喝六结伴去南河湾洗衣或洗菜。大北河却极少有人去,因为大北河地处偏僻,而且离镇子较远,女人们心里发憷不敢去。王婆子却从不凑热闹,而是一个人清清静静的去大北河,她嫌南河湾洗衣的人多,水不干净。就因为去大北河洗衣时间太久,耽误了做饭经常被自己的男人责骂。

王婆子的男人是个屠夫,听别人说王婆子年轻时曾结过婚,可婚后不久男人就死了,也没留下一男半女,婆家嫌弃她克死自己男人,不吉利,把她赶出家门。她一个人苦熬着日子,生活艰辛自不必说,俗话说:“寡妇门前是非多”,街上有几个地痞流氓有事没事就去骚扰她,让她不厌其烦。后经人介绍认识了现在的男人,虽然其人其貌不扬、粗俗不堪,但起码能给她一个安稳的家。

婚后,屠夫对她不好,经常为些鸡毛蒜皮的事打骂她。直到婚后第二年王婆子给屠夫添了个大胖小子,她的日子才好过些。

孩子长到五、六岁,聪明伶俐,屠夫准备过了年就送他进学堂识字。谁知就在那年夏天的一个早上,王婆子带着孩子去大北河洗衣服,一连几天暴雨,河水暴涨,王婆子没留神,孩子被湍急的河水冲走,等被人从下游找到时,早已没了气息。

孩子没了以后,王婆子就有些痴傻,她男人待她更不如以前,经常毫无理由的打她。再打,她也不哭不叫,男人看她不叫,就越发打得很,街坊邻居看不惯,没少说她男人。

又过了几年,两口子收养了一个孩子。自从有了这个孩子,王婆子的痴症好了不少,又开始去大北河洗衣服了。屠夫不让她带孩子去,可她总是偷偷摸摸带着去,好几次被屠夫发现,回家就狠狠地揍她。揍过还是带孩子去,屠夫没办法,只得把孩子走哪带哪,最后索性跑到外乡,彻底不管她了。

王婆子没了生活来源,自己靠屋后种着的一小片菜园艰难度日。邻居们看她可怜,想救济她,可她从来都不接受。

王婆子是个干净人,她卖的菜也被她拾掇的干干净净,所以通常她一竹篮的菜还没到菜市,就被人买光了。

她爱干净在这条街是出了名的,上街的张大哥两口子都要忙活计,没时间照看自己二岁多的儿子,就托人找上了王婆子,让她帮忙带孩子,王婆子答应了。

王婆子很疼爱这个孩子,张大哥两口子很放心。可是自从她带这个孩子后,孩子就常年感冒发烧,半夜还经常被噩梦惊醒。时间一长,两口子就觉得奇怪,暗暗留意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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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王婆子一早又带着孩子去大北河洗衣服,张大哥在后面偷偷跟着。没想到让他看到瞠目结舌、气愤不已的一幕。此时已是深秋,河水刺骨,王婆子蹲在河边,一只胳膊夹住孩子的腿脚,一只手把孩子的头一遍遍往冰冷的河水里摁,原本慈眉善目的她此时面目狰狞,一边摁一边说:“怎么还不死,怎么还不死,死了就能去陪我儿子玩了。”张大哥又急又气,一脚把她踹开,夺过孩子。可怜的孩子脸憋得青紫,好一会才缓过气来。

王婆子被张大哥和几个街坊拉着报了官,可是不久又给放了出来,说是精神有问题。这下可把整个街上有孩子的人家吓坏了,不要说晚上了,就连白天,远远看见她过来,都赶紧把自家孩子往家里拉,指着她告诫孩子:“她是抓小孩子的妖怪,不要靠近她不要和她说话。”

发展到最后,简直把她妖魔化了。坊间传她是个专吃小孩子心脏的妖怪,自己儿子就是被她吃掉的,还想吃收养的孩子,结果被屠夫知道带走了。她为什么那么爱去大北河呢?因为大北河偏僻,她就是在那儿把小孩子心脏掏出来吃的。故事说的有鼻子有眼,搞得全街人心惶惶。

她种的菜是没人敢买了,只得出门拾点破烂换些零钱。可只要她一出现,人群便像躲避瘟神一样四散而空,渐渐地她白天就不出门了,只在晚上出来。这样一来又有人添油加醋,说王婆子果然是妖怪,害怕白天见太阳光现出原形,所以只敢在晚上活动。

不久后发生的一件事,就像发酵剂,彻底让全街的人恐慌起来。

街上一个孩子不见了!

人们自然想到王婆子,一群言行激愤的人冲进她家,把她家翻个底朝天,结果什么也没寻到。几个人又推搡着把她带到大北河,逼问孩子下落,可她自始至终一声不吭,只是阴沉着脸看着流动的河水。从她想淹死张大哥孩子那时起,人们好像就再没听她说过话了。

有人提议把她放到正午的太阳光下暴晒,让她现出原形,以免今后再作怪,也有人要把她赶出这条街……最后在政府的干预下,这场闹剧才终止。孩子也被家长找回,原来是孩子贪玩,爬上家中阁楼,玩累睡着了。

这件事过后,王婆子就彻底从人们的视线中消失了。

当年,王婆子放出来时,因为有病需要家属监管,寻遍各处也没寻到她的男人,只寻到她一个远房侄子,这个远房侄子还算有良心,隔三差五去看看她,送些生活必需品。

春去秋来,眼看一年就要过去,人们除了偶尔看到王婆子的远房侄子进出她家门外,再没第二个人进去过,门前的草都长的半人高。

一天早上,人们看到她家大门敞开,门前的草倒伏了一片,一路寻到大北河,看到骨瘦如柴的王婆子已溺亡在大北河一汪脏臭的水坑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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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坊们帮着收殓王婆子的尸身,居然发现她的两条腿竟是齐刷刷的断掉的。她侄子说就在丢孩子那天晚上,王婆子嘴里咬着一块破布,将早已为自己预备着的厚重的棺材板推倒,硬生生将两条腿压折了。当年我还小,不能理解她为什么要这么做,长大后,我想她可能是怕自己发病管不住自己,又或者是想让街坊们放心吧!

小时候听大人们说起王婆子的事无异于听一个可怕的故事。尽管过了很多年,偶尔听到别人说起她,我的脑海里总还是浮现出一幅凄凉画面: 清冷的秋夜,一轮明月悬挂在半空,王婆子拖着残缺的身体一路爬行来到大北河,此时的大北河早不如往昔,由于上游修建水库,切断了水源,河床上只有几汪没及脚踝的水坑。我不知道王婆子怀着怎样决绝的心把自己的头淹没在这散发出恶臭的死水里?

如今在绿树成荫、繁花似锦、鸟语花香的街心公园,清晨或者傍晚,许许多多的老人聚集在这里,有的锻炼、有的唠嗑、有的唱歌跳舞,这里已然成了老人们的乐园。

也许,王婆子如果能活到今天会是另外一幅景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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