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大主题征文S2灵异小说短篇小说

不正经的名侦探:血污十字架

2018-10-03  本文已影响812人  50岚

本文参加简书七大主题征文S2,主题:本格推理小说。

1

1855,巴黎。

法利亚神父乘坐在一架单马车上,通过窗外梧桐的香气,他隐隐约约感觉自己驶过了香榭丽舍大街,人声渐渐变得嘈杂起来,他知道,自己即将抵达此行的目的地。

四年前的第一届世界博览会在整个欧陆引起了轩然大波,一时之间从街角小巷到王公贵族们的晚宴里,几乎所有人都在谈论这个话题。拿破仑和他的法兰西帝国当然不甘示弱,他们在香榭丽舍,这条驰名已久的街道尽头,修建了一座九百英尺长的拱形宫殿,只为举办这场人类文明世界里最盛大的节日。

走进这座19世纪的凡尔赛宫时,法利亚神父不禁有些眼花缭乱,沿着这条900英尺长的宫殿,道路的两旁布满着大大小小的展厅和小摊,来自大不列颠的繁复机械,马来西亚的橡胶制品,神秘东方帝国闪烁着幽幽绿光的翡翠工艺品...以上种种,和围绕在他们前面的绅士们一起,组成了未来世界的图景。

“这是上帝的造物礼。”他对自己用五个先令雇佣来的侍从喃喃道,然后柱着手杖向前走去,寻找自己此行的目的。

他本是威尼斯小镇角落里一座破败教堂的主教,但是三个月前的一次教廷巡视改变了这一切。

教廷每隔一段时间,没有具体的期限—或许这件事和上帝的其它意愿一样无迹可寻,会定期派出一批红衣主教,在遍布在欧洲大陆的大小教堂中散播上帝的荣光。

很幸运,这一次上帝的荣光照耀到了威尼斯,而负责巡视的,恰好是他二十年前的至交好友。

于是,他得到了一个从前无论如何也不敢想象的机会,一尊在神圣的梵蒂冈打造的,依照着耶稣十字架原物打造的复刻品。

当这尊十字架静静躺在他的教堂里,用手指触摸它冰冷的石膏外壳时,他第一次感觉到自己和上帝之间的距离,竟然可以这么近,他心想。他分明感受到了他温柔的呼吸,和慈悲的旨意。

他决定将这个十字架矗立在自己教堂的圆顶之上,而这并不足以表达他对上帝本人的敬仰,所以他来到这个汇聚着全世界最高超技术的地方,寻找那个令他满意的工匠。

他成功挤过好几百英尺的人流,找到了那个令他满意的石匠,从摆放在展台上的这些精美雕塑看来,他一点都不怀疑他能做出自己想象中的效果。

正当他准备离开的时候,不远处的一阵欢呼声吸引了他的注意。

顺着声音看过去,在人群中央的展台上,放着一个由铁条编织成的笼子,铁条的间隙里钉着丑陋的铆钉,这种形象让他联想起16世纪用来浸死女巫的牢笼。

“也许又是东方猴子的巫术展览罢了。”他心想,在世界博览会上出现这种东西也不是第一次了,愚昧的欧洲人对来自东方的神秘物件永远趋之若鹜。

尽管这样想着,他却忍不住挪动自己好奇的脚步。

2

2018,辽宁。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谁也不会相信在辽东半岛的野海边,竟然矗立着这样一座威尼斯风格的教堂。

做了一阵子自由撰稿人之后,在吃饱和饿死的边缘挣扎了几个月之后,托大学同学陆巡的福,他委托我为他执导的电视剧做一个剧本。

一个月前,我担任编剧的《青梅竹马民国爱》剧组正式开机,虽然这样的名字看起来有些俗气,但也没有办法,投资方是一个流量至上的公司,他们坚持要在电视剧里同时使用民国和甜文的元素,我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他们没有要求我写《青梅竹马民国深宫斗》。

教堂是女主角杨次方的最后一场戏,拍完她就正式杀青了,由于这场戏的重要性,导演强烈要求作为编剧的我在现场协同指导女主角的表演,我早早听闻这位女明星的坏脾气,但为钱所困,只好坐上前往辽宁的火车。

由最近的镇子到这处野海,也需要一个小时的车程,在这辆最少二十年历史的老旧越野车上颠簸六十分钟以后,我迫不及待地跳下汽车。

今晚就要拍摄第一组镜头,教堂门口的道具组已经在争分夺秒地搭景了,导演陆巡早早知道我要来,戴着他那副标志性的圆框眼镜,站在沙滩上笑眯眯地迎接我。

“我们的大编剧终于到啦。”他伸开双臂。

陆巡在大学时期曾经追求过我,我不太愿意和他进行这种容易产生误会的亲密接触,便巧妙地躲过他的拥抱,和他身后的咸湿海风撞个满怀。

我望着他身后的宏伟教堂,从这个角度看,正好能看见顶端矗立着的十字架,“这么偏僻的地方竟然修了一座教堂。”

“这是女主角找的,是她朋友的私人产业,这会正在里面呢。”他把“朋友”这两个字读得格外玩味,“这年头,有钱人的爱好也是个谜。”

我点点头,又望向头顶的教堂,拜占庭的建筑风格流入意大利以后,产生了全新的化学反应,眼前就是一座典型的威尼斯风格建筑,不胜繁复的外墙雕塑之上,在离地大约三十米的地方,是一个由光滑的曲面彩色玻璃组成的圆顶,而在圆顶之上,置放着我刚才看到的那尊十字架。

陆巡接过我的背包,领着我走进教堂内部,这里和国内的许多本土基督教建筑不同,完全还原了欧洲文艺复兴时代那种奢靡的风格。

教堂的占地空间虽然不大,但是极高,高到有一种让人抬起头就望而生畏的程度,这也许也是建筑师所追求的效果。墙面和圆顶之上都绘着圣经里的典故,我只能认出圣子降临这种人所周知的画面,只是从褪色的程度,看得出是手绘油画。

而最吸引我注意的,是在礼拜堂中间,一个约有三人合围粗细的巨大圆柱,它凭空出现在教堂的正中,从屋顶一直接到地面,和壁画一样,上面雕刻着各式各样的花纹。

如果没有现场来来去去的工作人员,我几乎快要以为自己正身处在意大利的南部小镇。

在并列排放着礼拜椅的最前面,我看见了杨次方的身影,她正亲密地靠在一个男性的怀里,这可是大新闻。

陆巡吐吐舌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便领着我走到杨次方和那名男性的前面,向他们介绍道:“这是我们的编剧,韩真真。”

我向杨次方伸出手,顺便观察着这张曾在电视上看到过无数次的脸庞,她果真生得极美,只是眉目之间透着一股居高临下的气息,让我略微有些不适。

杨次方慵懒地扫了我一眼,伸出手指尖与我象征性地碰了碰,然后很快缩了回去,在这个过程中,她从没有正视过我,我看向陆巡,他对我无奈地耸耸肩。

这时她身边那位方头圆脸的男性站了起来,他向我伸出手,然后用一种只有我才能看到的,表示歉意的微笑对我点点头,“你好,我是这所教堂的产权所有人,也是剧组资方的代表,我叫刘传,叫我大刘就好。”

大刘热情地招呼我们坐下,他是个健谈的人,很快,我们就忘记了刚才的小小插曲。

“我很好奇,你为什么要在这样的地方修建一座教堂。”我提出了自从来到这里以后就困扰着自己的疑问。

“这是家父留给我的资产,他是一个狂热的建筑收藏家。”大刘揽着杨次方的肩膀,她正在百无聊赖地举着手机自拍,“怎么说呢,有一次他因为公务前往意大利,在威尼斯看到了一座教堂,鬼使神差地,他狂热地爱上了这座建筑,向威尼斯当局提出了购买的意愿。”

“购买?”我膛目结舌地问道,我知道有些建筑收藏者会买下建筑整体,拆开以后再将它在当地组装起来,只是没想过会亲眼见证这种土豪的壮举。

“是的。”大刘惭愧地点点头,“但这当然是不可能的,所以他在当地雇了一批工匠,按照那座教堂的原貌,在国内搭建了一座一模一样的教堂,就是你现在所看到的。

“一模一样?包括所有的壁画,雕刻,一砖一瓦?”

“是的。”

4

2018,辽宁

临近夜间的时候,道具组的布景已经铺设完毕,第一组镜头的拍摄也迫在眉睫。

这一幕讲的是女主角和男主角在海边教堂第一次相遇的故事,同时,最后一幕,也就是他们步入婚姻的剧情,也将在这里拍摄,拍摄完这两组镜头,女主角就正式杀青了。

已经超过计划拍摄时间三十分钟,包括刚出道的小鲜肉男主角在内,所有人都在等待着姗姗来迟的杨次方,她还在教堂里临时搭建的休息室内享受着自己的晚餐。

夜里的海风变得阴冷刺骨,陆巡贴心地为我准备了一张铺好毛毯的导演椅,我便坐在上面检查着一会要用到的台本。

“知道吗,我做过这个教堂的功课。”陆巡深深躺进导演椅,把身体埋成舒适的弓形,指了指教堂的顶端,“那个十字架,有一个诡异的传说。”

听到“传说”这两个字,我竟突然想起陈嘉树,也不知道他现在在干嘛,是躺在椅子上读那些无聊的专业著作,还是在某个地方破解一起迷雾重重的悬案呢?

“1855年,在威尼斯的布里森教堂,也就是这个教堂的正本。”陆巡接着说着,“一位神父谋杀了他的教徒,将她的尸体绑缚在那个十字架上。”

“怎么可能?”我看着十字架下面陡峭的玻璃顶,那里无论如何也不像是能爬得上人的样子。

就在这时,我们的女主人公拖着步子不情不愿地来到拍摄现场,陆巡站起身子,开始调整机位。

这一场戏的内容很简单,厌倦了都市生活的女主人公辞去了自己的工作,背上背包踏上漫无目的的旅行,在这个海边的教堂偶遇国际大企业继承人男主,二人因为一场误会而开始他们的爱情故事。

陆巡很珍惜自己作为新人导演而得到的这个机会,只是杨次方始终有些不能进入状态,渐渐地,我发现他谄媚的笑容下挂上了一抹挥之不去的厌恶。

“你尝试着把眼神偏离到地平线那边,就像是没有焦点的感觉。”我对杨次方这样说。

有的人确实是需要手把手教的。

终于,在大家的努力下,这组镜头拍摄完毕了。

就在大家收拾场地的时候,大刘走到一边启动了他的越野车,顺便问道,“有没有人要去镇上,我回城里办点事情。”

陆巡举起手,“我得去拿一下快递,明天的拍摄道具到了。”

就这样,二人驾驶着越野车离开教堂,而道具组仍旧在教堂四周连夜布置着明天的婚礼场景。

我忽然感到有些乏,走进教堂里的休息室,钻进剧组准备的睡袋里,玩了一阵手机,沉沉睡着。

5

1855,威尼斯。

声音透过告解室的小窗口传达到法利亚神父的房间里,从这个角度,无论如何窥视,他只能看到对方窗口上盖着的黑色薄纱。

但我知道你是谁,他对自己说。

你的名字叫玛索,你的父亲和你一样是一位虔诚的教徒,你和你的母亲住在一起,礼拜六的时候总会上街买面包…

神父不允许获知告解者的身份,但在对方长达数年的告解中,他知道她的每一件琐事,每一份烦恼,他知道发生在镇上的每一件小事,所以他知道她是谁,这是只属于神父的秘密。

“神父,我很苦恼。”

“上帝和我都在倾听你的声音。”法利亚神父的心被揪紧了,只有他知道,他因为她的每一件小事辗转反侧。

“我爱上了一个人,我会因为见到他而狂喜,也会因为见不到他而不安,我不知道,这是爱吗?如果这是爱的话,我把我的爱告诉了他,他会因此而回应我吗?”

这句话像一记重拳击中了法利亚的心脏,有那么一个瞬间他几乎快要窒息。

是的,你早就知道,她总有一天会爱上一个人,而那个人决不是你这个躲在窗口另一头的可怜虫,她会和她接吻,他会触摸她的身体,她只属于神和那个男人,绝不属于你。

“神父?”窗口那头传来探询的声音,她为神父的迟疑而感到焦虑。

“孩子。”法利亚按住自己内心的蠢动,平静地说,“你是一个善良的孩子,那个人也一定能感知到你的这份心意,我将在这里,等待着你手拿着捧花,找到自己毕生的幸福。”

窗口那边传来一阵低声的祷告,她在低声念诵着福音。

法利亚快要按捺不住心中这份汹涌的嫉妒和不甘,他站起身子,走出告解室。

神父爱上告解者,多么烂俗的故事,你会被开除神职,被万人唾弃,没有任何一种更好的可能性。

走到礼拜堂,一阵敲击声在教堂空旷的大厅里回荡着,法利亚抬起头,那个宏伟的圆柱已经被置放在原本的空地上,将十字架与地面连接起来,几个工匠站在梯子上,正在为它加上最后一道雕刻的工序。

这是他的主意,他要在教堂中间,在耶稣的十字架下修建一个石制的柱子,将神的荣光从头顶的天空输送到脚下的地面,让每个人走在这些地板上的时候,都能听到上帝的福音。

6

1855,威尼斯。

秋天到了,威尼斯温暖的海风中多了几分寒意,渔民乔里早早地爬起床,在屋后的小港中解开系在贡多拉上的缆绳。

经常也会有早起的游客,勤劳就是自己相比其他人来说最大的优势,这样想着,乔里柱着船穿过威尼斯边缘的小巷,向小镇中间奋力驶去。

在经过布里森教堂的时候,他不禁抬起头去观看教堂顶处的十字架,这是耶稣十字架的1:1还原复制品,这段时间,这样的说法在威尼斯沸沸扬扬,有些日子,人们争相前来观看这个圣物,像是寻找花蕊的蜂群。

在反射着阳光的玻璃顶上,十字架依旧矗立着,只是形状似乎有一些不对,这勾起了他的好奇,他将贡多拉往近处驶去,睁圆了眼睛想要看清上面的东西。

那是一个赤裸的女人,被错乱的麻绳捆缚在十字架上。

一个小时后,警察抵达了现场。

他们首先花了两个小时的功夫,拼凑出一架三十米的木梯,派一个警员爬到彩色玻璃的边缘,然后遇到了下一个问题。

这些玻璃实在太陡也太滑了,警察根本没有办法通过它爬到顶端,更别说安全地取下尸体。

于是他们想了一个办法,让警员在玻璃上粘上强力胶,然后再将木制地阶梯一级一级铺到十字架那边去。

当他们取下尸体时,已经是傍晚七点,这时,一个更为严峻的问题摆在了他们面前,既然警员都无力独自爬到十字架顶端,那么这具尸体是如何出现在那里的呢?

假使凶手是先杀死女人,他是如何将这具尸体运送到教堂顶端的?如果凶手是在那里杀死的女人,他是如何将她骗到那里去的,即使她愿意在深夜接受前往教堂顶端的邀请,就如同警员做过的实验,他们根本没有办法上到那里去。

这样的问题困住了警察。

但是很快,在尸体被取下后的一小时内,教堂神父法利亚前来供认罪状,他承认是自己杀死了那个女孩。

她叫玛索,名字和她本人一样美丽。

只是无论如何,他也不愿意吐露作案手法,一旦问到这个问题,他只是微微一笑,坚持这是上帝的神迹。

最终,这件事情成为了威尼斯的悠久历史中,一个不大不小的谜团。

7

2018,辽宁。

第二天早晨,我是被外面的喊叫声吵醒的。

当我走到教堂外的时候,所有的拍摄人员几乎全都站在了这片狭窄的沙滩上,我惊讶地发现他们的眼神不约而同地看着同一个地方,便与他们同时向教堂顶端看去。

秋日的阳光刺眼依旧,我伸手挡住十字架后射来的强光。

怎么可能?

就在昨天我信誓旦旦认为没有人可以爬上去的玻璃拱顶,中央的十字架上,一个赤裸着身体的女人被捆缚在那里,她的头发似乎是湿的,搭在脸庞之上,美丽的身体一丝不挂,像极了一尊雕塑。

是杨次方。

我忽然想起陆巡昨天晚上给我提及的威尼斯传说,同样是裸体的女人被绑在教堂顶的十字架上,只是我们这里找不到一个顶罪的神父。

传说和案件之间,究竟存在着什么潜在的关联?

警察几乎是和陆巡同时赶到的。

他们在电话里听说了案情以后,开来了一辆消防用的救援卡车,这种卡车可以伸展开一张长达几十米的梯子,几名警察站在梯顶的平台上,取下了杨次方的尸体。

做了简单的验尸报告以后,警方的负责人王警官很快向在场人员展开了问询,他耷拉着一张长脸,一副为难的样子,似乎对于多达四十几个人的问询名单,他也有些无所适从。

"请你交代一下,昨天凌晨三点到四点半之间,你在哪里。"王警官抓着记事本,向陆巡问道。

“我在附近的镇子上取快递,取完快递以后就在车上对付着睡了一觉。”

陆巡有气无力地说道,女主演辞世对他也是重大的打击。

“你不是和大刘一起走的吗?”我说道,听到大刘这个名字,王警官又在记事本上飞快地记录了起来。

“他在镇上就开着另一辆车回城了,把这辆车留给我过夜。”

就在这时,我忽然想起一件事情,昨天晚上,整个道具组都在外面连夜搭设场景,灯火通明几近白夜,即使要爬上十字架,也只能在室外进行,那么在这么多目击者的众目睽睽之下,凶手是怎么把尸体放上去的?

我将这件事情告诉王警官,他也点了点头,“没有人看到可疑人员,也没有人听到任何声音,杨次方的尸体就像是...凭空出现在那里一样。”

“除非是整个道具组的人一起说谎,不然我们就必须接受这个事实。”

“他们只看到一件事情,昨晚三点左右,杨次方独自走出教堂,说是睡不着,想在沙滩上走走,之后便再也没有回来过,可以确定她就是在那段时间遇害的,只是尸体如何出现在十字架上,还是一个无法解释的谜团。”

众目睽睽之下,没有目击者的作案现场...

“死亡原因呢?”我接着问道。

王警官皱起眉头,他似乎对我的再三追问有些好奇,我只好自述是一个狂热的推理小说爱好者,对这种事件天生着迷,而且说不定可以给他提供一点破案灵感。

“包括十字架底座的地面,四处都布满着水迹,尸体的头发也是湿的,但奇怪的是,死因并不是溺水,她是被钝物击打后脑而死。”

奇怪的水迹...这又把整起案件蒙上了一层迷雾。

“总而言之,这起案子的关键应该是在作案手法,如果能破解作案手法的话,整个案子的真相说不定会水落石出,是这样吧?”我用探询的目光望向王警官。

“我想问一下,你们问询完以后能不能让我们离开,虽然最后一个景已经拍不了了,但是女主角的戏份基本拍完了,更改一下剧情的话我们还能及时交片。”陆巡打断了我们的谈话。

王警官摇摇头,“在我们破案以前,你们的拍摄工作大概是无法进行了。”

“怎么破?你们一点线索都没有。”

“这个只能麻烦你们剧组配合了。”

陆巡的双手无力地垂下,如果不能及时交上这个处女作,想必资方也不会再为他花一分钱了吧,

只是这种明明只会出现在推理小说里的案子,真的有人可以破吗?

不对,有一个人可以。

8

2018,上海。

当我在这个隐藏在树荫里的咖啡馆里找到陈嘉树时,他正聚精会神地捧着一本书,两条腿随意地搭在沙发的边缘,书脊上写着“石油勘探技术”。

看到我身后的两位陌生人,他只是点点头,示意我们坐下来,然后随手放下书。

“喝点什么?我最喜欢美式,冰的。”他抬起头问我。

我在他对面的沙发上坐下,这个卡座只有两张沙发,而另一张正被陈嘉树舒服地躺着,陆巡和大刘只好尴尬地站在一边。

“我在微信里给你介绍过。”我示意服务员搬来两张凳子,“这位是我们的导演陆巡,这位是投资人大刘。”

“你好。”陆巡首先向陈嘉树伸出手。

“喝点什么?”陈嘉树认真地对我重复道,对陆巡伸出的手置若罔闻。

我咳嗽一声,他才意识过来旁边还有人,便随意和他们俩握过手,再次向我提出喝什么的问题。

“为什么这么执着这个问题。”我对他的表现有些生气,也许在我的潜意识里,不想让别人认为他是个怪人。

“来咖啡厅当然要先喝咖啡,很奇怪吗?”

“卡布奇诺,齁甜的那种!”我咬牙切齿地说。

“陈先生,相信韩编剧已经把案件情况告诉您了,我们急切盼望您能帮助我们解决这个事件。”陆巡迫不及待地开口。

在途中,我已经把和陈嘉树在泰国和西安的经历原封不动地告诉了陆巡和大刘,病急乱投医,在这种时候,他们对这位神探的信任甚至超过了我。

“你们为什么这么急,不是有警察吗?”陈嘉树不紧不慢地啜了一口咖啡,很奇怪,他似乎不太喜欢陆巡。

“我们必须在下个月底以前交片,不然投资方不会放过我们的。”我帮陆巡解释道。

“只要你帮助我们解决这个事件,我愿意出十万,不,二十万的酬谢!”大刘接过话茬,“我的女朋友是这场案件的被害者,我愿意不惜一切代价找出凶手。”

陈嘉树扫了他一眼,问道:“你确定这座教堂和威尼斯的布里森教堂一模一样?”

“一模一样。”

“一砖一瓦?”

“全部!”

“帮我买两张前往威尼斯的机票,韩真真要陪我一起去。”

“为什么要去威尼斯?”我惊讶地问道。

“破案。”陈嘉树抓起外套,向咖啡馆外走去。

“为什么她也要去?”陆巡追问道,他似乎很快发现了这句话的不对,便补了一句,“她要和我在一起进行接下来的剧情更改工作。”

“他妈的,在这里坐了五分钟,你看了她十一次。”陈嘉树忽然回过头,“她不跟我去,留在这里让你泡?”

陆巡听了这句话,一张脸涨得通红,嗫嚅了半天,却没法吐出半个字来。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陈嘉树咬牙切齿的样子,只是不知怎么的,竟然觉得有一点好看。

9

2018,威尼斯。

走出以出生在威尼斯的著名冒险家命名的马克.波罗机场,我和陈嘉树坐上了前往主岛的水上巴士。

我是第一次乘坐这种新奇的交通工具,底下是渡轮的构造,乘坐舱却和日常乘坐的双层巴士一模一样,坐在巴士的订舱,温暖的海风迎面吹来,看着远处鳞次栉比的威尼斯主岛,我的心情终于从杀人案的阴霾中解脱出来。

“我们为什么要来威尼斯呢?”我向身旁的陈嘉树问道。

“究竟是先有鸡还是先有蛋呢?听了你的案情介绍,这是我脑子里冒出的第一个问题。”陈嘉树点起一支烟,“要想破解发生在2018年的这场事件,我们必须先帮古人破解1855年的疑案。”

我有些纳闷,平常的陈嘉树压根不会给我解释这么多,或许置身这样的美景,他的心情也和我一样大好。

“所以?”

“我们要去案发现场,破解1855年的杀人事件。”

渡轮很快抵达了主岛,我们换乘了由本地渔民驾驶的贡多拉小船,穿梭在威尼斯主岛的街头巷弄之中。

“这个案卷上写到,法利亚神父曾经在1855年获得了耶稣十字架的复刻品,为了表示自己对这个圣物的尊重,他前往当年的巴黎世博会,请了一批高超的石匠,雕刻了一个巨大的石柱,用它将十字架与地面连接起来...”

我手头拿着的是威尼斯博物馆的地方记事副本,这是陈嘉树要求我事先准备的材料,他想尽可能地了解凶手的事情。

这时陈嘉树突然用一口流利的意大利语与撑船的船夫攀谈起来,意大利语有着大量的语气词和手势动作,即使听不懂,我也看得津津有味。

过了一会儿,二人的交流停下来,我便趁机问起他们聊天的内容。

“我问他,既然威尼斯的海平面每年都能升高,他们怎么保证自己家的地板不被淹掉。”

我被陈嘉树这个清奇的脑洞逗得忍俊不禁,“他怎么回答的?”

“他说为了避免这个问题,他们会定期拔高房子的地基,以前的地板被埋藏在现在的地板下面,就这样一层一层叠加着。”

这时贡多拉停靠在一处小港里,我们已经抵达此行的目的地-法布森教堂,陈嘉树给了小费之后,我们观察起眼前的建筑。

果然和大刘说得一样,这座教堂和远在中国辽东的那座教堂一模一样,每一块壁画,每一处雕刻...全部一样。

我看着教堂顶端的十字架,想着这两个相隔万里的十字架都不约而同地被绑上过一个赤裸地美丽女人,似乎有一条神秘的纽带将他们紧紧联系在一起,我沉浸在这样魔幻的氛围里,脑子里浮想联翩。

陈嘉树对教堂的外观毫无兴趣,大步迈入教堂内部,我连忙跟上。

教堂内部只有几个零星的游人,也难怪,大家都去观看威尼斯中央的圣马可大教堂了,这样的小地方自然无人问津。

就在这样的感叹里,陈嘉树已经走到教堂尽头的角落里,从兜里拿出了一个细小的物品,趴在地上敲击起来。

我好奇地看过去,只见他手上拿的是一个两公分长的小型铁锤,说是铁锤也勉强,因为那东西实在太小了,我不相信有人会用到这样的锤子。

“这是什么?”

“铁锤。”他一边用锤子敲击着地面,一边用耳朵贴在地板上,仔细地聆听着。

“你家有这么小的铁锤啊。”

“我向我朋友借的。”

“什么朋友?”我好奇道。

“一个包工头。”他站起来解释道,“他们用这种锤子敲击刚铺设好的瓷砖,通过声音检测瓷砖与地面之间的间隙程度,也就是施工质量。”

“你过来听,实心的话是这个声音。”他招呼我蹲下,敲击着地面,“然后这是有一丝空隙的。”他再次敲击另一处地面。

我努力着分辨着两种声音的区别,最终却徒劳无功,便站起身来,随意地浏览着周围的壁画。

终于,陈嘉树在敲完整个教堂,包括中间的那个柱子之后,在文物保护员把他扭送警察局之前,他收起了自己的锤子。

“走吧。”他抓起我的手臂。

“上哪去?”

“回家。”

“啊?”

“破案了。”

10

2018,辽宁。

虽然没有人知道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但在陈嘉树的要求下,大刘在教堂门口的沙滩上摆放好了五副水靠和相应的氧气瓶,而他、王警官,以及陆巡三人,已经早早待在这里在沙滩上等待着我们的到来。

“你们终于到了,要不要先上去看看案发现场。”大刘一边指着他提前安排好的消防车,一边对王警官介绍道,“王警官,这就是我给你说过的陈先生。”

王警官用一种狐疑的目光在陈嘉树的身上逡巡着,警察当然不会信任这种来路不正的所谓侦探,但在破案的压力之下,他也只好相信大刘的建议,反正试一试又不要钱。

“不用,你们要去的,跟我换上水靠吧。”陈嘉树旁若无人地脱去自己的上衣,露出一身完美的精肉。

他的这身肌肉也可以列为一个待解决的谜团,因为我从没有看过他做运动。

“不用看现场就能做出判断,这就是所谓的安乐椅侦探?”王警官嘴角扯了一下,“潜水又是要玩哪出?”

“现场已经被你们这些能干的警察扫了好几遍,我去了也帮不上什么忙。”陈嘉树笑道,“我不逼你下去,只是要不要跟上看看,搞不好会有惊喜呢。”

于是,我在教堂里独自换上潜水服,大家就这样跟着陈嘉树一步一步走入水中。

和想象中不同,水下的石滩并不是越来越深的,而是在某一个断面上突然变深,一脚踩空以后,我就这样扎进了海里。

所幸一只手抓住了我的手臂,我转头看去,是第一个下海的陈嘉树,他对我做了一个OK的姿势,便示意我跟着他前进。

也许因为这片海域周围还没有被开发,这里的海水还称得上清澈,我跟着陈嘉树的身影向下游去,温暖的光线透过海水打下来,在我的四周形成一片片光斑,偶尔有小鱼游过,和我想象中的阴冷环境截然不同。

随着下潜的深度越来越深,光线逐渐变得暗淡下来,我们跟着陈嘉树的身影在一处岩壁前停下,他用手摸索着,不久就找到了一个约有一米直径的岩洞。

如果说是天然形成的,这个岩洞也未免太规则了一些,只是我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在这个地方挖掘一个人工洞穴有什么用处。陈嘉树在洞前停住片刻,竖起大拇指,示意我们继续跟进。

跟着陈嘉树继续前进了五十米左右,我忽然害怕起来,在这样伸手不见五指的海底隧道里潜游,总能让人想到一些不好的事情,所幸在我开始胡思乱想的时候,手指触到了一处石壁。

陈嘉树打开了头灯,我观察着光线的来源,发现这条隧道到这里以后就变成了笔直上升的形状,我跟着陈嘉树的身影向上游去,不久,我就探出了水面。

在大家接连抵达之后,我观察起我们所处的环境。

这是一处密闭的房间,只有一扇不知道通往什么地方的门,四周是水泥墙壁,而我们探头而出的水面,则像是一口水井,静静躺在脚边的地面上。

“这是哪里?”最后一个抵达的陆巡开口问道。

“亡者的世界。”

11

2018,辽宁。

说完这句不置可否的话,陈嘉树便率先打开那扇门,向前走去,大家只好打着手电筒,跟上他的脚步。

走过约有二百米的路程之后,我们来到了一处开放的空间。

这是一个约有一百米长,二十米宽的长方形甬道,两旁的墙壁上雕着大大小小的壁龛,房间中央的地方突兀的站着一根承天启地的原型石柱,它的形象让我联想起在教堂里看到过的那根柱子,无论是粗细还是质地。

“没错,这就是教堂里的那根柱子。”陈嘉树率先向柱子走过去,他似乎看穿了我的疑虑。

“那这里是哪里?”王警官紧接着问道。

“每一座欧洲教堂的地下都有一座墓穴,这里如果和法布森教堂一模一样,那么这个部分也应该是一样的。”陈嘉树回答道。

“那这个进入方式是怎么回事?正常的情况下不是应该从地道下去吗?”我问道。

“当那个狂热的建筑收藏家看到法布森教堂的时候,他并没有在教堂地面上的任何地方找到墓穴的入口。”陈嘉树嗤笑道,“既然他修建了墓穴,那么他一定也在水下找到了墓穴,但他错以为这是出于建筑师的别出心裁,事实上,一百年前的入口早已经被升高的海平面所掩盖了。”

“所以为了模仿原状,他就在海底修建了一个入口?”

“是的。”

陈嘉树的脸上已经挂满了自信和从容,这是我熟悉的神情,意味着他已经掌握了全部真相。

“在谈论这起案件之前,不如让我们先来谈一谈1855年发生的那起杀人案吧,少女的尸体被绑在教堂顶端的十字架上..多么不可思议的事件啊。”他停顿了一下,“但是我相信,这个世界上所有的现象都能用一种合理的方式去解释,为此,我去了威尼斯的法布森教堂,在教堂的石柱上找到了答案。”

我忽然想起他使用的小锤,一种离奇的推测出现在我的脑海里,我忍不住问道:“那里面是空的?”

“1855年的法利亚神父在世博会上找到了他需要的石匠,然后,他同时还找到了什么东西呢?”陈嘉树的手已经触摸到石柱的表面,“我虽然已经有了笃定的推测,但是真相还需要用双眼去证明。”

跟随着他的脚步,我们在石柱的背后找到了两扇银色的双开门,一旁的墙壁上有着两个显眼的按钮。

“天哪,是电梯,可是1855年有电梯吗?”我惊叫道。

“1855年,巴黎世博会上,由美国人发明的电梯第一次在欧洲人的面前出现。”陈嘉树缓缓说道,“不知道出于什么理由,法利亚神父购买了这样一台电梯,并且把它秘密安装在了石柱内的空间里。”

“至于理由,可能这几个按钮可以给我们答案。”这样说着,陈嘉树按下墙上代表着下行的按钮。

随着一阵微不可闻的轻微振动,很快,电梯的大门向我们缓缓打开。

12

2018,辽宁。

出人意料地,在电梯门后面,我们看到的并不是常见的箱式载人梯,而是一支紧紧安插在底座上的十字架。

原来是这样,十字架和它的底座就是一个可以自由活动的电梯!

“我想,法利亚的初衷,是能像这样经常触摸圣物。”陈嘉树将手搭上十字架的边缘,“但是最终,它成为了他杀人的利器。”

在陈嘉树的叙述中,两个世纪以前的真相慢慢清晰起来,1855年偏居一隅的威尼斯警察从未见过电梯,当然无法想象使用这种垂直升降装置运送尸体的技巧,就这样,法利亚神父做出了不可能的犯罪。

“这就是作案手法吗?”大家沉浸在欧洲传说的神秘氛围里,只有王警官第一时间意识到了问题的关键。

“是的,这就是作案手法。”

“凌晨三点将杨次方从教堂里约出来,让她主动穿上水靠,来到这个地方,杀死她,将她捆在十字架上,然后按下电梯上行的按钮。”

“这个凶手一定是她生前极为信任的人。”王警官点头道。

这时我忽然注意到电梯旁的桌子上摆放着一本老旧发黄的日记,便走过去翻阅起来。

日记的前半部分很多地方已经潮得无法辨认,只能从一些稍微清晰的字迹中还原部分的内容。

“1993年7月12日,于威尼斯见法布森教堂,教堂虽小,庄严肃穆,气度非凡。”

“1994年2月1日,于辽东半岛买下地皮一块,开工仿造教堂。”

“1995年3月8日,教堂修建程度已过半,镂空石柱与定制电梯也已采购。”

“1995年12月3日,于威尼斯地方志得知神父法利亚轶事,唏嘘不已,我之教堂虽有其表,却无其魂,遗憾。”

“1997年2月5日,近日起身体欠佳,恐无力完成最后一步…”

在这之后,日记便是一片空白了,我飞速翻动着日记本,直到最后一页,一行崭新的字迹出现在我的眼前。

“2018年10月1日,爸爸,我已经完成你的遗愿了,请安息吧。”

怎么可能?!10月1日正是案发的日子!

如果这个日记本是那位传说中的建筑收藏家所有的话,那么他的儿子就是…

这时我才意识到,自从下水以来,大刘从来没有开口说过半句话。

“刘先生,记得我的那个问题吗?这里和法布森教堂一模一样吗?你的回答是肯定。”陈嘉树看向站在阴影里的大刘,“但你的父亲临终前一定很遗憾吧,他的十字架上只差一具尸体,就能完成这至高的杰作了。”

一边说着,他一边接过我手里的日志,脸上露出玩味的微笑。

“有字迹的话,就避免了抵赖的无聊环节啊。”

“终于被你们发现了啊,功亏一篑。”大刘耸耸肩,他那副祥和的面相竟突然变得阴冷起来,像是摘下了一直以来戴着的面具。

虽然嘴上说着功亏一篑,可是看他的样子,好像丝毫没有悔恨的意思。

“从小,我的父亲就这样教我,一个艺术品如果失去了任何一角,它就不配被称为艺术品。”大刘缓缓说道,“爸爸制造了教堂,而我,负责为它注入灵魂。”

“为什么不逃呢?在我通知你准备水靠的时候,你就应该明白事情快要败露了。”陈嘉树挡住王警官正准备拔枪的手,向他缓缓摇头,“不用担心。”

“为什么要逃呢?你应该问自己一个问题,那就是法利亚为什么要自首,他是在向这个无聊的世界发出挑战!他等了两百年,难道我也要等两百年么?如果没有人知道我的所作所为,那这一切最终是多么的索然无味啊。”

“说得轻巧,可是你杀的是活生生的人啊。”我愤怒地质问他。

“哈哈哈,别假了,要不是为了这个计划,我也不会沾这种女人。”大刘向地上啐了一口,“你们这些人,谁敢保证自己为她悲伤过呢?搞不好还会有一点小小的开心吧。”

看着他这副疯狂的样子,我竟然被问得哑口无声。

“我和你们之间的区别,是神与凡人之间的鸿沟,你们永远无法领略它的美,但是我可以。”

直到王警官为他戴上手铐,他从头到尾没有一丝反抗。

13

“真的像他说的那样吗?”坐在回城的警车上,我问起陈嘉树,“神与凡人的鸿沟?”

“强迫症而已,你听他吹什么牛逼。”

我被陈嘉树逗得哈哈大笑起来。

“韩真真。”陈嘉树用肘尖戳了戳我。

“怎么了?”

“你这么蠢,以后不如跟着我吧。”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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