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回来过年吧——写给二十年后的女儿
本来要睡了，结果看了一个有关春节回家的纪录片便无法入眠。看见短片里那些背井离乡的年轻人为是否回家过年而纠结时，我突然想到，二十年后，我自己的女儿——你又会在什么地方？过年了，是不是会回来和我一起过年？
有时，我想，是否因为你从出生起，除了我和你爸爸外出旅行以及爸爸住院没有把你带在身边外，到现在为止，你还从来没有离开过我。每天除了上幼儿园的八小时，其它所有时间你都呆在我身边、在我眼前、在我的视线里。因为是自己亲手带大的孩子，你成长中的每一分、每一秒、每一个瞬间都像胶片一样留在我的记忆里。你的一颦一笑、举手投足都在我的眼前发生，所以，想到未来，常常会更加有所眷恋。
你最近常常会问我，对于妈妈来说，最重要和最珍贵的是什么。其实从你第一次问我这个问题的时候就已经知道答案，但你还是乐此不疲地提着同样的问题。妈妈知道你很满意这个答案，它让你感到自豪与快乐。
你是个从来也不缺乏爱的小孩，从哇哇落地就躺在妈妈身边，至今没有离开过。爸爸妈妈也从来没有把你当作一个物件寄放在爷爷奶奶或者外公外婆家，也从来不会打你，或者为鸡毛蒜皮的小事责备你，因此在你眼里，世界上没有比你更幸运和幸福的小朋友。每当你对我说，生在这个家里很好的时候，我就会感到很欣慰，觉得这是你对我们这个家庭、对我和你爸爸的婚姻最大的褒奖。
就目前来说，确实一切都是美好的。经常在你睡熟之后，在我为你盖被子的时候，看见你长长的眼睫毛和娟秀的小鼻子，还有发限细细的绒毛时，我心里就会生出一种只有自己看得见、摸得着的喜悦。我心想，上辈子是什么样的福德才让我在今生有你这么美好的女儿。
有时候，你会问我，是不是因为你很聪明、很漂亮，我才这么喜欢你？我说不是，就算你是个笨蛋，是个丑八怪，妈妈一样会喜欢你，因为你是妈妈生的。你听了，总是哈哈大笑。你说你是妈妈最重要的人，妈妈也是你最重要的人。
不过我始终相信，父母和子女，再怎么相爱，都只是一个相交圆，有相交的部分，但更多是独立的部分。
今天我们一起去逛超市。春节前的街市熙熙攘攘，人一多，垃圾和汽车废气也随之多了起来。你望着路边飞扬的尘埃和垃圾，耳边传来高分贝的噪音，突然对我说，妈妈，我觉得我们的生活环境实在太糟糕了，污染这么严重，人这么多，这么脏，我想以后长大了去环境比较好的地方生活。我说，污染是每个地方都会有的问题，只不过说，相对而言，欧美发达国家的环境要相对好一点，人少一点，卫生条件好一点。然后你果断地说，那我以后就去美国生活吧！
你说这句话的时候，不过只是个五岁零八个月的幼儿园大班的小朋友，可是因为妈妈的原故，因为家庭教育的原故，你对世界的认识和了解确实比身边许多同龄的小朋友要多得多。所以，从你很小的时候，就对外面的世界充满好奇与想往。
私下里，你爸爸也会对我说，这丫头心这么大，长大了不知会去多远的地方生活呢！
是啊！二十年后的春节前夕，你会在哪里呢？
二十年后，你该是二十五岁了。二十五岁的大姑娘最少也大学毕业了，也许会继续读着研究生，也许已经走进社会做着人生第一份工作，也许像现在的许多有梦想的年轻人那样留在了北上广，也或许真的如你所说，去得更远一些，在世界的某一个角度，一个中国以外的某个国度。在那时，马上要过年了，姑娘你回不回来？
想象那时的自己会一遍又一遍拨你的电话，问你回不回来过年?也或者是用那时更流行的某种社交软件与你联络和交谈。要过年了，我会像天底下所有的母亲那样问你，丫头，你回来过年吗？
如果那时你回来过年，妈妈还真不知道该做什么样的年夜饭给你吃。——你这么挑食！
但也许你不回来呢？还是有别的顾虑？就像纪录片里那些年轻的女孩一样，在担心回来之后，爸妈问起工作，问起生活，问起恋爱和婚姻的问题？还是口袋里真的连买张机票的钱都没有？
除此之外，我想不到其它你不回来过年的理由。
其实我是想说，这些都不是问题，妈妈在乎和担心的只是，当你在生活中遇到任何问题时，不敢告诉爸爸妈妈。
所以，从妈妈开始成为你妈妈起，就尽量不去责备和批评你，除非关乎习惯和原则的问题，我也不允许爸爸吓唬你，就是因为我害怕你在一个父权和母权过度膨胀的家庭里变得胆小和自卑，害怕你越来越不敢表达自己的想法和见解，甚至感情。不过就目前而言，我的担心是多余的，你的自信、大方和能言善辩确实是有目共睹的。只是，我还是有那么一些多虑，不知二十年后的你，成年以后的你，是否还会像现在这样，凡事都会和我细细道来？
说实话，对于这个问题，我反反复复想过无数遍，或者，它也并非我主动去想，而是时不时地冒上我的心头。我总是想，若二十年后，妈妈对你的生活一无所知，那么会是多么令人担心和恐惧的事情呀！
前几天，妈妈在看一部电视剧。年轻的女主角恋爱了，为了不能向自己喜欢的男孩表白，在家里蒙头痛哭。旁边的妹妹不耐烦地问妈妈说，你女儿这个样子，难道你就不管管吗？可是那个韩国妈妈若无其事地笑着说，这有什么好管的，我把她养这么大，她现在会为男人哭鼻子，那说明她已经长大了，会恋爱了！
我为这位妈妈宽广的胸襟感到折服，因为她能正确看待女儿生活中遇到的问题。同时，我也觉得那个女儿很幸福，因为妈妈可以容忍她在自己面前嚎啕大哭，即使没有得到任何的安慰，也不会觉得孤独与无助，因为再怎么糟糕也还有妈妈在呀！
但是，二十年后，你会像这样信任妈妈吗？无论你在不在我身边，遇到痛苦或是难以解决的事情都会对妈妈说吗？生病了会告诉妈妈，工作或学业遇到阻碍会告诉妈妈，人际关系上遇到难解的问题也会告诉妈妈，即使是失恋了，也还是会想到妈妈，就算要哭，也要对着妈妈哭，宝贝你会吗？
妈妈并非是想知道你所有的私隐或是要掌控你，你的快乐可以不和妈妈分享，妈妈在意的只是——当你遇到困难，感到痛苦，在某件事情上一愁莫展的时候，妈妈应该知道。如果我不能知道，我想其实会比知道事情的真相更加难过，毕竟作为你生命里第一个最重要的人，我希望我能面对和分担你的苦楚，而不是任你独自在异乡或是异国的星空下徘徊，找不到倾诉的对象，没有可供流泪的肩膀，那样，我会很难过的。
所以，我也曾想，无论未来怎样，二十年后的你会给妈妈带来怎样一些令人难以接受和理解的问题，都不要去指责你，或者让你遵从我的意见，我只希望到那时，我仍旧像现在这样是你最可依赖和依靠的人，哪怕一点一滴的辛酸与痛苦也能让妈妈知道。
过年了。我、你爸爸和你，我们一家三口已经在一起度过四个春节，这是第五个春节，掐指一算，以后我们能在一起过春节的时候可能也并不多。不过，丫头，二十年后，无论你在哪里，无论你的处境怎么样，过年了，就该拖起你的行李箱回到爸爸妈妈身边来，聊一聊你这一年中的生活，你的喜怒哀乐，就算爸爸妈妈的想法与你存在分歧，我们一家人仍旧可以好好说话，好好过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