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从来没偷过钱？我偷过
01
正月十五的晚上，我爸和老朋友通完微信电话后，心情沉重地对我们宣布：“以前我隔壁办公室的王老师去世了。”
仿佛这几年，时不时地都会听到家里老人谈论这样的消息。感慨其实生活中因意外离世的熟人并不多，往往都是在疾病折磨中一点一滴的呈现死亡的气息。
生活，更多时候是按惯性前进，哪怕前面是深渊。但这次，我内心的触动可不是一般的小，因为这位王老师，曾掌管着一个关于我童年的秘密。
随着她的离世，这个秘密也就永远的封存了。不过也许她，早就忘记了这段关于我童年的往事。因为当我询问我爸时，他老人家在记忆里思索了半天，说是恍惚有点印象，都记不太清楚了。
但这关于我成长中的记忆，哪怕是近乎30年前的事，一切都清晰的如昨天般再现。
那是我垂涎已久的校园外零食小摊，有几个流动的商贩，总能从随身携带的木箱里，变出各种各样的好吃的，搅搅糖、龙须糖、棉花糖、奶油冰糕、烤红薯……只要用点钱，这一切都能够轻易到口。
我记得自己曾经热切地跟我妈讲，想去买些零食吃。但被我妈嫌弃那些吃的太脏，断然拒绝。
于是我只能远远的看到下课、放学，一起同行的小伙伴，快乐地拿着零钞，买到各种各样的好吃的……
而我只能吞吞口水，假装意志很坚定的离开。
那时班上有个同学，他姐姐据说小时候生病后智力受损，连正常的玩耍都不能和他一起。我曾在心里深切的同情他，觉得他是这个世界上最可怜的人，不仅没有玩伴，还要照顾他那神志不清的姐姐。
后来，我看见他居然独自买小零食，我放弃了对他的全部同情：哼，这么幸福，才不可怜呢！
02
事情的转机出现在一个周末。
那天，我一个人在家无聊的东翻西翻，寻找乐子的时候，在我爸的书桌抽屉里，看到了一个以前没见过的铁盒子，好奇地打开一看，里面静静的躺着——两张钞票！
我虽然还不理解面值的含义，但第一眼看到，就知道它是钱！眼前立刻浮现出了校门口的那些零食摊……心跳加速中，赶紧把钱揣进自己的裤兜里。然后小心地把铁盒合上，放回原处，心里无比热烈的盼望着周一的到来。
那一天，我反反复复跑到楼下了好多次，可是那些流动商贩，怎么老是不来？直到中午放学前，第一个终于出现了。
这是一个卖龙须糖的商贩，长什么样子我记不清了，只记得他手指总是白白的，黄黄的糖浆遇到这些面粉后，他的手指轻轻一扯，就变成了老爷爷的白胡须。入口即化，很是香甜。
平时同学们议论，龙须糖五毛钱所买到的东西，相对于其他的糖类，算是少的可怜。
可是，那有什么关系？今天咱兜里有钱！当我兴冲冲地摸出钱，说买五毛钱的龙须糖时，对方看到钱后，惊讶的看了一眼我，有点为难的说：“钱太大了，我找不开。”
正当我纳闷的时候，我爸隔壁的王老师恰好路过，她看到我，然后惊讶地大呼一声：“妮妮，你咋用十块钱买零食？”
十块钱！原来它是十块钱。
我虽然之前不认识它，但经常偷听爸妈聊天的我，知道父亲那时一个月的收入是四十块钱。
十块钱肯定是笔巨款！虽然没吃上龙须糖，但我还是被强烈的心跳吓得忘记了遗憾。
果不其然，王老师返回办公室，一见到我爸，就告诉他这件事。
当我爸问我时，我只能老老实实的交代。
开始我爸很严厉，我甚至感觉他的手掌马上就要落下时，但还是刻意地收了回去。因为他发现我，真的不认识钱，我就这样幸运地逃过了那次挨打。
记得那天晚上，除了强调偷钱这个事情本身的恶劣，以及是不能做的坏事外，我爸妈还破天荒地拿出了钱教我认识，并告诉我这些面值的钱，分别可以买到什么？
之后，我和姐姐每个月每人有两元的零花钱。
03
如果这事儿到这儿就完了，可能也没有太多的必要写这个秘密。
即使拥有了零花钱，对于每天都游荡在学校外头的商贩来说，吸干孩子这一点零花钱，似乎太轻而易举。
即使是认识了钱还拥有了小额零花钱的我，之后还大概持续了两年的“偷钱经历”。这段过往从未被任何人发现，可直到今天，我才有勇气写出来。
那时我有两个小伙伴，小芳和小丽。但可能世界上最糟糕的好朋友关系，就是这种三角关系。
两个人闹矛盾时，第三个人往往会成为被拉拢的对象，总有一个人会有被全世界抛弃的感觉，不幸的是，我经常能体验这种感受。
小芳无疑是我们三个人中的核心人物，我和小丽为了得到她更深的友谊，总在一种微妙的感觉中保持平衡。
让我难过的是，小丽似乎总有更多的零用钱，她经常带着小芳去校园的小卖部。一到这个时候，她们俩人总是听不见我在身后呼喊并追逐的身影。
于是我又开始对我爸的口袋起心动念了。
通过长时间的观察，我发现他只要是出差，回来兜里的零钱就会很多，中间还夹着一些省会城市的车票。
于是，我就会从中悄悄地拿个五毛，没有五毛的时候会拿一块，幸运的是我从来没被发现，主要因为我爸不经常出差，一年也没个几次。（一个当老师的人，那时真的没啥机会出差）
他每次出差回来，都会给我妈、我姐和我买些礼物，然后趁着他高兴地讲出差见闻的时候，我就悄悄溜进屋子，找到他的衣服，悄悄伸进口袋偷拿点零钱，这一点，真的是从来没被发现。
04
那时候一个肉夹馍是一块五，对我来讲就是天价。也不知道为什么爸妈都是普通工人的小丽，还经常能够买得起？而我，只能买“馍夹汤”。
这是校园小卖部，为了适应学生们的实际需求，特别发明出来的。肉夹馍里没有肉，浇一点肉汤汁在里面。
虽然没有肉，可那饼配上肉汁，吃起来依然香酥可口，因为便宜，馍夹汤倒比肉夹馍更好卖。
每次得手后，我就会大大方方的带着两位小伙伴一起去小卖部，买到后三个人一起分着吃。
这样的经历大约持续了两年，每次快乐一小会，回到家看到爸妈精心计算着家里的每一笔开支时，自己的良心就会不安，那种感觉很难受的。
让我下定决心戒掉偷钱这件事的原因，还是因为那两个小伙伴。
当我再一次与她们两个共同分享一个馍夹汤时，吃的最高兴的时候，我忍不住炫耀：“瞧我有钱吧，下周我妈就要给我零花钱了，到时请你们吃肉夹馍。”
小芳不以为然的说：“你的钱太少了，连小丽的一半都没有，能请我们吃几次啊？”
那一刻，我突然就很难过。
回家面对父母亲我有内疚，可是我苦心经营的友谊，依然是这么脆弱。她们并没有因为我做的事，对我有任何的感激之心。我甚至想起，她俩从来没有请我吃过东西，每一次买吃的都背着我。我突然就觉得这样的友谊，很没有意思。
从那一天起，我再也没有偷钱的欲望了。管他呢，友谊这件事，我不奢望了。靠偷点钱买吃的维护的友谊，真的太脆弱了。
后来我的零花钱慢慢变多后，我把校园内外的所有零食尝过一遍，对这一切也失去了兴趣。
倒是喜欢把钱攒起来买心爱的文具，最后成了班上，最早用上进口文具的孩子。
05
我在妈妈群里，就这个问题做了一个小小的调查，并坦言自己小时候偷过钱。
没想到的是，几乎群里所有回复的人都有这样的经历。而且十个人中有九个人，都是为了买吃的以及请小朋友，大多都是被家长发现后，痛打一顿终结这个“恶行”。
不仅仅是七零后八零后的妈妈，就连我的助理白白，这个1995年出生的孩子，也承认干过这事，还说她妹妹出生于1999年，同样干过这种事。
只有一个妈妈例外。
她说小时候自己家里经营的一个药店，柜台上有一个不上锁的抽屉，总是有零钱。
父母说过，需要用钱可以从里面拿，她还真的从来没有对偷钱这件事，产生过任何欲望。
我认真地梳理了一下，作为孩子偷钱的原因，无外乎就是以下三点：
1）父母给的零用钱太少，不够用。
2）用钱给自己构建尊严与友谊，长大后才知道这就叫做“狗肉朋友”。
3）偷钱时的紧张与刺激，和往常的平淡生活不同，挺容易上瘾。
想起之前看过一个新闻，说是13岁的女孩疑似偷钱，被老师单独教育，结果在班上闹得沸沸扬扬。最后孩子不堪忍受压力，选择了跳楼结束自己的生命。
真的是让人唏嘘不已。
今天讲述这段陈年往事，是想说明，并不是小的时候偷过钱的孩子，长大后就会成为坏人。我们大多都是正常的人，其中也不乏一些还挺优秀的人。
我家熊孩子，从小学一年级起，有了一个自己名下的存折。独自掌管自己所有的压岁钱和零用钱，几年时间，累积了一笔不算少的财富。
平时家里的长辈也习惯给他零用钱，他需要买什么都是我们出钱，他的零用钱都装满一个小口袋了，也从来没见他用过什么。
我刻意没有把自己童年时那种对金钱的匮乏感传递给他，让他从小能够自由的使用金钱，反而并没有成为金钱的奴隶，还逐渐有了更好的理财能力。
这次就连春节抢红包的钱，都让我帮他在网上买一些纪念品，他说收藏可以增值保值。他还自行起草了一个一句话合同，说乙方（妈妈）帮甲方（他自己）代买的纪念币，除掉购买成本外，增值部分乙方（妈妈）可享受10%的收益。
看了那个合同把我逗笑了。不过我还是一本正经地请他加上后半句：“投资亏损由甲方独立承担”，他也照写了。
有意思的是，人家现在还研究起了基金，说一年10%的固定收益，每年这样增长，10年以后不就可以翻倍？加上每年的收益连续翻滚，也许不需要10年就能翻倍。
我暗暗佩服，这么小就有了复利的意识。
看来，和他们零零后相比，我们这一代人的金钱观，树立的有点太晚了。就像小时候我们偷家里钱，恰好是个明证。
但并不是偷过钱的孩子，都会变成坏孩子。我们大部分人都顺利长大，还成为一个正直、诚实的人。
反观小时候那些偷家里钱的经历，多多少少都与我们父母的金钱匮乏感，传递给我们有关。
现在我们为人父母，就算遇到孩子发生这样的事，请一定多一点同理心，真正找到孩子偷钱背后的原因，就会知道该怎么去面对和解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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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妮妮：
曾任记者多年,获行业内最高大奖。
12岁帅哥的少女心辣妈，有深度的话痨达人，真诚幽默的非著名阅读推广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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