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程

2017-03-12 本文已影响0人一程Sonder

短暂地停留过，遇见了极致的浪漫与动人的风景。我也想留下，但其实，我们都是过路人。

序

十一个小时的长途飞行之后，生活回到原点。决定去罗斯托夫是为了忘记一些东西，而离开罗斯托夫是为了记住一些东西。

我从不去night club, 但Cathy问我在罗斯托夫的最后一晚要不要和所有人大聚一场的时候，我毫不犹豫地点了头。那晚Sasha和Zhenya集资买了披萨、火腿、面包、可乐，还有一场party必备的伏特加，大家三三两两胡乱倒在床上望着天花板，拿手机自拍，过一会儿就跑到厨房去，在六层楼房大声地唱我心永恒。灯光忽明忽暗，背景音乐的鼓点比心跳的力度更强。Zhenya递给我一杯掺了可乐的伏特加，他说：“就喝一口，就一口。”那时候Mikhail躺在我旁边，紧紧握着我的手，小心翼翼地说：“I’m a little bit sentimental. I don’t want you to leave.’” 我笑着看他：“You won’t cry, will you?” “Maybe I will.”他一脸认真地说。那个瞬间我想起他拉着我走在市中心的大街上的样子，揽着我的肩膀非要让我摸一条冷冰冰的蛇的样子，以及他拿着手电筒打光用蜡笔画出一幅很美的画的样子……而现在我记得的是他和Vika, Zlada在机场飞奔向我抱着我不撒手的样子。

回国的凌晨

那晚我临走前，Vlada甜甜地笑着：“I just can’t believe tomorrow you will go.”然后趴在我肩膀上大哭。音乐声停下来，整间屋子里的人全都推开门走过来告诉我他们一定会想念我的，接着陆陆续续地给了我很多很紧很紧的拥抱。我们互道“good luck”,我终于推门走出去的时候，才意识到有些人可能是真的不会再见了，而这一次告别，我们没有说“goodbye”。

三十九天是我从以前那个善感的躯壳里慢慢爬出来的过程，直到最后我终于变成了我想成为的那类人，能够在任何人面前毫不拘束地谈吐，每天用一种极其向上的心态面对生活，当我成为他们口中“fascinating and talented”的人的那一刻，我真的可以毫不谦虚地说我是极度喜欢这样的自己的。

关于经历

最初在罗斯托夫的几天，逛遍了整座城市，其他志愿者都开始在私立学校讲课，我每天被Cathy带着吃喝玩乐。最后Ruslan帮我敲定了一所市中心最好的公立学校，但他告诉我我需要一场正经的面试。当天学校的老师端来两大盘果酱面包和不同种类的咖啡与茶叶，面试看起来像一场茶话会，但总算是成功过关。面对着一群十三四岁和十七八岁的学生，他们的热情以及温暖的眼神让我对这所学校产生了无限的好感，女孩儿们T恤配短裙，男孩儿们白色衬衫和黑色长裤，直挺挺地站在长桌两侧，抿着双唇，蓝色的眼睛特别明亮，那种好看的神情很难用语言形容出来。我们相处的时间不是很长，但你知道有些时候短暂的片段更容易令人产生难以割舍的感情。他们送给我纪念币，精致的杯子碟子，还有一幅我的画像。后来有一天晚上，一个男生来参加我们的文学夜，可爱地问：“之后我们还会再见吗？”

大家送给我的礼物

我们有各种各样不同的主题大会，Education Festival上我认识了很多人。他们对中国的教育系统、中国的学生，甚至是中国的一切都充满了兴趣，搬着椅子围在我身边问很多和主题并没有太大关系的问题：从中国好玩儿的景点一直问到中俄男女的性格差异。俄罗斯人的情绪来的很直接，喜欢与厌恶只需要一个表情就显而易见，那天我第一次遇见十六岁的Vika，她穿着学校的制服，安安静静地听着别人提问，大家散去之后她默默地留下来说：“我真喜欢你。”

如果你想知道一个人的心，就要看他的眼睛。

Vika目光澄澈至极，她挽住我说：“Hope we can meet soon.”而后来我们真的产生了很多交集，她带着我去她爸爸开的小酒吧；跟她妈妈一起给我挑礼物，还花了一个晚上的时间用中文给我写了一张卡片；我们坐在麦当劳里边吃边聊的时候，她在我面前哭的很厉害，她说她不希望我回国，即使我们认识的时间很短，但我是她很亲密的人。

和Vika在大街上散步，感觉像极了在北京的街道上漫无目的地行走，我从来没想过在一座完全陌生的城市中，我可以和认识不久的人从天亮一直走到天黑，而并不是出于礼貌。

最喜欢的Vika和Zlada

Culture Festival上Cathy非要我卖掉我本来要送人的纪念品，硬生生地赚了六百块，她满脸成就地说：“其实我们应该把饺子也卖出去。”一百多个饺子我们一起包了一个晚上，我永远也忘不了那个手忙脚乱的清晨——煮饺子用了四个锅，它们轮流向外溢水，厨房成了重灾区，我们一边大叫一边找Cathy妈妈帮忙，她后来问我：“是不是决定从此人生里再也没有饺子两个字了？”

Culture Festival

那天是我第一次当着一百多个人的面大声唱歌，没有话筒，但要让所有人都听见，我唱到一半，Cathy突然关了大厅的灯，全场纷纷打开手机里的手电筒，高高举着胳膊，跟着旋律左右晃动。只有置身于那个情境里的我彻头彻尾地被感动了很久。那些小小的灯光由弱转强，由分散转向密集，他们笑着看我，音乐不停，他们就一言不发，直到尾音落下的一瞬间，全场爆发出一阵异常激动人心的欢呼声，Cathy十一岁的妹妹Nastya冲上来抱住我，灵动的样子我仍然记忆深刻。

特别感动

在我离开她的这一天，她送给了我一幅画，我转过身去塞进包里再看见Nastya的时候，她不出一声，但两只眼睛通红，眼泪流了满脸。我没有因为与Cathy、Vika和Mikhail的分别掉一滴眼泪，我反而劝他们千万不要哭，但我看见Nastya一边说着“我没有哭”，一边狠狠擦掉眼泪拉住我的样子，我终于没有忍住。

可爱的Nastya

文学夜是我最喜欢的一个晚上。所有人都在感叹中文真的很好听，Mikhail甚至把我读的诗拿走准备拼尽全力翻译成俄语；Hashim回国以前在我《一颗会开花的树》那张纸上给我写满了感人的话，还要约我在中国见面；Cathy喜欢的中国男生参加了这个活动，情人节过后不久他们终于在一起了；那晚我和朝夕相处的男男女女们合了影，也第一次遇见了Ilya。但有关他的故事现在说还太早。

有关我朝夕相处的男男女女们，我们曾在大雪纷飞的一夜逆着风霸道地占了整条街。那一夜疾驰的车卷带着雪水从我们面前呼啸而过，沾满雪花的霓虹字牌仍朦胧地散着柔光，路灯下急促又细密的不止是风雪，还有我们的呼吸。我不知道为什么我将那晚记忆得尤为深刻，大抵是大家相识之初的缘故，每个细节都显得格外耀眼，但那晚我有一瞬间感到，过了这天，我们什么也不会留下。

疾驰的车

Sasha的背影

人们来自天南海北，各有各的人生，终于落到生命轨迹互相重叠的那天，就叫缘分。我无比庆幸我放弃了莫斯科、放弃了圣彼得堡，到了一个我以前甚至没有听说过名字的俄罗斯城市，因为我知道那些出了名的城市不过是俄罗斯好看的脸，而它最为炽热滚烫的心脏，是在这南方的小城里。

从最开始需要人陪着的出行，到后来我可以自己一个人坐着大巴来去自如；从在莫斯科机场认为俄罗斯人冷漠至极，到沿路总有好心人帮忙；从最开始仅仅凑在一起玩真心话大冒险，到后来的共享秘密，无话不说，生命的内涵终于得以填充。

关于风景

如果可以，要在周末去一次克拉斯诺达尔。人们在二月的天气里穿着春装，大街上尽是时髦的少男少女，街头的弹唱艺人，踩着滑板耍帅的teenager，毫无疑问这是一座富有活力并极其时尚的城市。

双休日路上基本没有汽车，肆无忌惮地走在路中央，随时可以摆拍。街边小店一个接着一个，由不同的元素构成，但相互碰撞出一种微妙的融合感。这是一座类似一个街区的城市，时而刮风时而下雨，富于情绪的变化，有种极度吸引人的个性魅力。

克拉斯诺达尔的街道

可我最爱的，是索契海边的日落。

如果有一天能和自己最爱的人吹一阵海风，看着夕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非常缓慢地沉入海平面，已经是极致的浪漫了。

太阳刚落下去的一刻，海面上方浮动起的是淡淡的绯红色，像浅而轻的薄烟，向四处慢慢地散，越来越淡，直到最淡，颜色突然浓重成深橙色。我望着深色的海面与远处的余晖，总感到相似的色彩在哪儿见过，后来我才想到，云层上方日出左右时分生出的颜色，与它是完全一致的。

我站在远处看到了一对情侣，他们靠的很近，站在岸上，一边听涨潮的声音，一边用面包屑喂着周遭的海鸥与白鸽。

于是我跟Mikhail说，索契的日落太美了，你应该在这儿的。

索契日落

索契植物园从高处看到的风景

终

想用Ilya作为全程的收尾。哪怕这并不像一个收尾。

大概是我永远不会忘掉的人。

文学夜是我第一次看到Ilya,那天我迟到了，他是主持人，为了救场，看到我的时候说:“We are waiting for you for so long.”他有很好听的声音，会说很流畅的英语。但那天的我并不知道他的名字，没有任何联系方式，却认定了他是个很好的男孩儿。他告诉我第二天我们还会见面，但我并没有再见到他。

直到最后一天，以前参与过活动的所有人都到场，开最后一次会。最后一个环节，每个人手里拿到了五根彩色的绳子，我们需要找到最想说心里话的五个人，一边说话，一边把绳子系到他们的手腕上。

大家涌向我，排着队跟我说了好多好多的话，那是我被认可之后最有成就感的一次。我边数着手腕上的绳子，边走向空地，Ilya就站在没有人的地方，手里拿着最后一根绳子，我其实非常期待他跟我说些什么，但我想，一面之缘的人，大概没有什么话可说吧。但他就那么停在我面前：“Since that literature night, I tried to find you in my school, I tried to ask all my classmates about you. I pushed a lot of classrooms’ doors and wanted to see you but you didn’t show up again. I just want to tell you, you are fascinating.”

我愣了两秒，Ilya笑的很开朗：“Come on just give me your hand.”他把最后一根绳子绑在我的手腕上，从口袋里拿出一只千纸鹤，“And take it.”

我把绳子也绑在他的手腕上，我说我们只见过一面，但我不知道为什么我很喜欢你。

“Me too.”他说，“So…”

他高高的个子站在我面前，只有踮着脚才能给他一个完整的拥抱。

而我永远记得Ilya站在那儿的样子，对我说出了和文学夜上几乎一致的一句话：“Hey, I’m waiting for you for so lo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