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第一个偷东西的人

那时候，我在一个小区当保安。

那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小区，全国到处都是这样的小区。业主都是普普通通的市民，有老板、个体户、进城农民、政府职员、法官、教师、医生等等，富的穷的不一。我不厌烦这份职业，站在大门口，恭敬地向进进出出的人敬礼。但他们从不真眼瞧我，早出晚归，风尘仆仆，脸上满浮躁焦虑，好像个个欠了一笔巨债，又好像明天就要活见棺材了。只有一回，一个小男孩向我憨憨地敬礼——警察叔叔好！我看看身上皱不拉几的保安服哭笑不得，但我还是被他的天真可爱打动了。哪个男人小时候没梦想过穿上警服呢？我从小也想当警察，可念书不行，只好出来打工了。

小区围墙上打着钉子瓦片玻璃渣，还有带倒钩刺的铁丝网，混凝土商业楼和钢筋栅栏将小区紧紧圈起如堡垒，显示着威严，将一切无关的人和事都拒之千里。关键位置也都装了摄像头，可以照到隐秘的角落，因此安保风险不大。可突然有一天，一个中年妇女气势汹汹地冲到门卫室，二话不说拉扯着我进了车棚，指着一辆电动车说，看看看，我的充电器哪儿去了？

车棚里横七竖八放着各种大小颜色品牌的电动车，她的是一辆半新的48V简易电动自行车，市价三千多一点。看得出来，这是个会过日子的女人，别的车子都糊满了泥巴，只有她的车子擦得锃光明亮，而她自己也收拾的一丝不苟。

昨晚上一直在这儿充电，大清早就不见了。

我赶紧去查录像，不能得罪这些爹娘！可那个位置的摄像头恰巧是坏的。

她不信有这么巧的事，连我也怀疑。

你是干什么吃的，给你们交那么多物业费，要么你把贼抓住，要么你赔！她咬牙切齿地走了。

一连好多天，她天天来缠我。那破玩意儿值几个钱，谁稀罕！我渐渐鄙视厌烦了这个女人，能躲就躲，骂的再难听我都点头哈腰是是是。好在过了一阵子，总算不来了。

紧接着，小区里接二连三丢电动车充电器，跟那个女人一样，所有人一开始都气急败坏地来质问我，臭骂一通，恨不得把我咬碎了，过几天又都消停了。可充电器还在丢，一个接一个，像瘟疫一样传染着。

直到有一天，值完夜班，我发现我的电动车充电器也不见了。这简直是瞎了狗眼了，妈的，欺负到老子头上来了！我一个月看人脸受人气黑白颠倒冷热不知卖命做活，这一下子整整两天白干了，喝西北风去呀，谁心疼我！他们还能找我出气，我找谁去？我找我们队长。队长对这事早都见怪不怪，对我爱理不理的。没办法，我就暗暗躲在车棚附近蹲守。奇怪的是，那段时间再没丢充电器，风平浪静的，进进出出的人又恢复了以往脸上的神色。

侦察了好久没有蛛丝马迹，我绝望了，忍无可忍之下，想到了一个主意。一天半夜巡逻时，我趁机在车棚里偷了个正在充电的充电器。反正充电器都长得差不多。那是我头一回偷东西，猥琐的像头一回吃屎的宠物狗，又想又怕。

接下来，哈哈，笑死人了，充电器又像瘟疫一样丢开了。我终于恍然大悟，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往后，我再不屑他们趾高气昂的神色了，甚至可怜起了他们，有啥好神气的，闻闻自己的手，都是香的吗？根据保安室的记录，一年多时间丢的充电器竟然有百十来个，而小区里统共只有七八十辆电动车！

再后来，怪事连连，不断有丢鞋丢钱丢首饰丢菜丢盐丢家具丢宠物的，甚至丢男人老婆孩子丢爹丢娘丢心丢肝丢魂的，凡小区里有的东西好像没有没丢过的。

逃离这里后，我成了浪荡人，游离在城乡和陌生人群之间，整天惶惶的。

后记

几年前，我在派出所工作，抓住过一个连环窃贼，当时他邋遢的像叫花子，但很坦然，没有试图抵抗或逃脱，寒夜里，我们并排坐在地上吸烟，他给我讲了这件往事。他问我，这案你破得了吗？我沉吟半天，告诉他没法破。他说，他就是从那时起偷上瘾的。后来，我把他放了。临走时我问他，到底搞没搞清楚谁第一个偷的充电器。他问我，这重要吗？我没吭声。他说的那个小区我住过，我认识的、不认识的好多人都住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