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家争鸣（十七）
“张大哥，你怎么在这？”惠能惊了一惊，向来冷峻的脸上也多了几丝温情，若说还有谁能够让惠能毫不设防、袒露心扉的话，张山确实算得上是他内心仅有的为数不多的柔软之一了。
“惠能老弟，不多说了，说多了都是泪啊！”张山说到这一脸悲愤，却又有些瑟缩地看了看四周，见没什么人在，才重新回复了一些当年的憨厚勇猛之气。
“喂，你这精魅，打主意到我兄弟身上了，念你还未铸成大错，还不速速离去。”张山大剌剌地朝着那脸色惨白的红衣嫁娘吼道。
那红衣女鬼也不多言，露出了一口獠牙，离她较近的惠能只觉得一股腥臭之气，扑面而来，直欲令人作呕。
原本娇艳的朱唇此刻也显得无比血腥，张口一呼，一道惨绿色的毒物如同满弓拉出的箭一般，迅疾无比地朝二人射来，惠能身形一闪，想要拉着张山一起躲避，发现没拉动，反被张山反手一拉，拉到他那宽厚的后背之后。他自己则是大踏步向前一步走，右手捏握成拳，一道淡白的罡气覆盖其上，直接击中那道绿色小箭，由毒雾凝聚而成的箭如同雪遇暖阳，瞬间寸寸断裂，直至烟消云散。
那嫁衣女鬼见对方如此轻易就破解了自己书法，心中悚然一惊，转身就想走。只见张山狞然一笑：“让你走你不走，现在想走，哪有那么容易，老子受得一肚子气正愁没地方发呢。”
女鬼身形还未飘起，便被迅速冲上来的张山拽住嫁衣裙摆，直接拽到地上，狠狠地砸了下去，扬起好大一片灰尘，惠能一个不查，也被烟尘呛了口鼻，发出几声咳嗽声。
张山抬起头来看向惠能，脸上又恢复了那副憨厚的样子，满脸不好意思：“对不住啊，一下子没注意。”
山下的赵一念此刻的心里更加好奇了，那二人到底是如何死的呢？
小德母亲，顿了顿，看了看外面的夜色，欲言又止，想了想还是说道：“不知道啊，谁也不知道两人是怎么死的，只是听人说，那天夜里，山里响了一夜的欢喜唢呐，直至天亮，声音才渐渐悄然下去。”
赵一念的疑惑更深了，而小德母亲还在继续说着：“你说也奇怪，村里人感念他们情深，想要把他们葬在附近，却在下葬前一天晚上，两人的尸首也不翼而飞，有那不信邪的也挖开了绣娘的墓碑，发现也只剩下了一座空坟，大家只能想，那是他们三个，羽化成仙了。”
赵一念听到这，眉头紧锁，子不语怪力乱神，神鬼之说，他一向是敬而远之的，可这件事，怎么都透露着一股诡异。
许是思索太累，身体还未复原，不一会儿，他又昏昏睡去。
“张大哥，不碍事的，只是如今怎么你都可以……”惠能笑了笑，依稀可见当初那个和善的小和尚的影子。
“哈哈哈，你是好奇我本来不过是个猎户，怎么就可对付这些鬼魅了，是吗？”张山爽朗大笑。
惠能点了点头，十分好奇。
以张大哥的气力，猎杀老虎不在话下，可如今能在在鬼怪横行的山林中降伏厉鬼，那就十分令人值得琢磨了。
“哈哈，小事尔，先把这头小鬼解决了，看她眉间青气很重，但是血腥气很淡，想来只是怨念极大，却又没来及杀生多少，因此法力算不得高强，待会我带你回家，再与你细细分说。”张山扭头说道。
张山拎起沙包大的拳头，就要用罡气砸散这怨气凝成的厉鬼，惠能站在一旁，默不作声。
红衣女鬼面对张山的拳头，并无多少惧怕，眼里的绿光令人胆寒，厉声吼道：“男人，每一个好东西。”这句话吼出后，她又闭上双眼，静静等死，眉宇间，也多了一丝释怀之色。
“手下留人。”张山正待一拳砸下时，两道身影轻飘飘地落在了张山眼前。
张山抬头一看，面露疑惑，喃喃道：“奇了怪了，今天也不是阴气大开之日，怎么就这么多小鬼呢？”
惠能见那两道身影，却是十分熟识，正是今日在林中所见那新郎官和那憨厚壮汉，只是见二人如此模样，也早已不是人了。
只见那新郎官双腿直直跪下，朗声说道“在下张政，恳请师傅高抬贵手，绣娘她虽鬼，却并未造什么杀孽，还请师傅给他一个投胎做人的机会。”
“胡说，你这哪里来的小鬼，也敢骗我，你看这女鬼头上的血腥气，分明是有过人命在手，你这小鬼，要不是看你二人眉间没有血腥气，我连你们一起杀。”张山勃然大怒。
“师傅您误会了，若说绣娘有杀孽，那也是因我二人而起，又因我二人而灭，还请师傅明察。”这个生前只跪过天地君亲师的男人，在死后，第一次，以额触地，身虽死，魂未灭。
与此同时，赤着一只脚的王二狗，也跪倒在地，恳请张山放其一马。
而那绣娘，此时却是惊了一跳，她自杀化为鬼后，心中忽地起了怨气，想到这两人以后还会娶妻生子，怨念大增，这才没能入那六道轮回重新做人，又趁二人不注意时，杀了他们，平日只是向他们尸体灌注法力，日复一日，千篇一律地在自己面前扮演那抢亲的戏码。无论如何，她也没有想到，这二人竟然也没有选择去转世投胎，而是陪着她，玩了那一次又一次的无聊戏码。
穿着新郎官衣服的张政悄悄地看了绣娘一眼，露出了苦笑，绣娘脸上的愕然还没散去，张山的拳头却是缓缓松开，他为难地看了看惠能，惠能也不知如何是好，茫然摇了摇头。
张山皱眉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若你能解释清楚，我就放了你们。否则，休怪我对你们不客气，即使你二人身上并无人命，少不得也得被我揍上一顿。”
在月色下，张政缓缓将他们三个人的故事讲了出来，张山听得满脸惊讶，而惠能心中也是掀起了一些波澜。
说到最后，张政勉强扯了扯嘴角，涩声对绣娘说道：“我们并非不爱你，我做好了你离开我的准备，他也做好了你嫁给我的准备，我们只是希望你能选择你喜欢的。谁知，却让你误会了，是我们不好。”说到这，他满怀歉意。
生前的王二狗平日笑呵呵的，此刻也是满脸庄重惭愧，对朝他看来的绣娘点了点头。
绣娘此时的愕然早已被泪水取代：“怎么会是这样？怎么会是这样……”
王二狗轻声道：“我不知你是否还念着他，你说得也没错，我确实不够勇敢。”
张山听到此处，一个憨厚的大男人眼睛里也挂上了泪花，嘟囔道：“天杀的老天爷啊，这都是什么事啊！”
“那你们为何不去投胎？”惠能疑惑道。
“只是想着，若是折磨我们，能够让其心中怨气少一点，时间久了，自然会怨气消散，到时她也好去投胎，而且有我们看着，总归可以让她不要伤害无辜。”新郎官跪在地上，抬起了头，腰杆却是挺直，“我二人都属于那种无牵无挂的，最让我们挂念的，也就是她了。”
“本来我已经想好了下去找她了。”张政微笑着说，“只是不知道她愿不愿意接受，她性子弱，从小就怕黑，阴司路远，怕是要有人给她掌灯才好。”
“一个不够，就两个。”王二狗此时依然是不服输的。
绣娘脸上挂满了泪珠，似笑非笑，似哭非哭，脸上的青气消散不少，几近于无。
随着一缕朝霞刺进山林，整个山林像是睡醒了一般，充满了活力。
看着三个在自己面前转世投胎，化为青烟的鬼魂就这么消散不见了，张山显得有点感性，“多好的感情啊，唉。”
惠能隐隐觉得不对劲，却说不上哪里不太对，只是能够看到三人终归释怀而去，心里宽慰不少。
“走，我带你去见见你嫂子。”张山豪迈道。
“啊？张大哥，我还有一个朋友在山下养病呢，等着我的草药给他调理身体呢。”惠能苦笑着。
“没事，顺路的，到时你再拿点补品回去，正好给你朋友调理身子。”张山哈哈大笑。
在他们身后，没人注意的地方，一抹红色一闪而逝。
“张大哥，你什么时候有老婆的？”惠能促狭道。
“哈哈哈，我老婆可是仙女啊！”
“仙女跟你在一起？”惠能的脸上多了一丝笑意。
“仙女怎么了？女子嘛，不敢说全部，不过想来十之八九还是有的，不管平日里再如何神仙出尘，不食人间烟火，终归有个男子能让她们回到人间，心甘情愿，素手调羹，红袖添香。”张山十分自信地拍了拍胸脯。
走了不一会，便来到了一座木屋前，算不上如何奢华，却也称得上是雅致了，临到门前，张山一脸严肃地拽住了惠能肩膀，满脸庄重道：“再告诉你一句话，大丈夫，能屈能伸。”
说罢，就雄赳赳、气昂昂地推开了庭院的门，跟在后面的惠能只能苦笑不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