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上第一个“智囊”晁错的命运——读《资治通鉴》点滴（十九）
读《资治通鉴》汉纪七，发现了“智囊”这个词源自对晁错的称呼。原文是：“错为人峭直刻深，以其辩得幸太子，太子家号曰‘智囊’”。这里的错是晁错，太子是日后的汉景帝刘启，就是说晁错为人严厉（峭）、刚直（直）、苛刻（刻）、心狠（深），但能说会道受到时任太子宠幸，太子家称之为“智囊”。当时，晁错在太子府中任“太子家令”一职，也就是太子家的总管。
汉纪七记载了他就匈奴频繁越境侵扰向汉文帝上书，主要意思是主张在有条件的边境地区屯田，迁徙戴罪的犯人过去定居，“徙民实边，使远方无屯戍之事，塞下之民，父子相保，无系虏之患”。屯田的好处是减少派军征剿的费用，熟悉匈奴敌情，以固守来应对匈奴的“游击战”策略。
同时，他还提出，徙民首先要安民，要做好前期调查研究、城市规划以及社会福利保障工作，“相其阴阳之和，尝其水泉之味，然后营邑、立城、制里、割宅，先为筑室家，置器物焉，民至有所居，作有所用。此民所以轻去故乡而劝之新邑也。为置医、巫以救疾病，以修祭祀，男女有昏，生死相恤，坟墓相从，种树畜长，室屋完安，此所以使民乐其处而有长居之心也。”
还要做好政权建设工作。“臣又闻古之制边县以备敌也，使五家为伍，伍有长，十长一里，里有假士，四里一连，连有假五百，十连一邑，邑有假侯，皆择其邑之贤材有护、习地形、知民心者；居则习民于射法，出则教民于应敌。”
晁错提的屯田戍边的建议既有战略考虑，也有执行策略，还有可操作的具体方案。后来，果然就在边疆地区大搞屯田，在在汉武帝时代还建立了朔北郡。这一做法为后世的政治家所效仿，一直绵延至今。
等汉景帝即位，晁错日益受到重用。当时，丞相申屠嘉看到晁错受宠幸，有点嫉妒。于是专门找晁错的小辫子：晁错上班为图方便，老是从太上皇宗庙的围墙穿出去（大概不合礼仪），于是就准备告状。没想到有人提前告诉了晁错，他连夜进宫跟汉景帝请罪。等上朝议事，申屠嘉果然拿这个说事，汉景帝就为晁错开脱免罪。这下把申屠嘉气了个半死，后来真的死了。这事说明了晁错受宠幸之深，也说明受嫉妒之切。做臣子难，做智囊更难，做名智囊难上加难。
晁错最有名的建议当然还是削藩王，屡次上书建议削吴王的封地，因为吴王失“藩臣之礼，称疾不朝”，且吴国的铜、盐资源丰富，国力强大，易生反心，“削之，其反亟，祸小；不削，反迟，祸大”。但汉文帝愣是没同意。这也埋下了晁错的悲剧。
因为这一建议，晁错跟吴国的丞相袁盎关系很糟糕，成为政敌。后来晁错当了御史大夫，查出袁盎收了吴王的钱，故意隐瞒吴国反叛的情况不上报，将其贬为平民。刚好，吴国、楚国宣布反叛中央。晁错询问左右意见，是否要加重惩治袁盎，还在犹豫中。
谁知道这消息被袁盎得知，连夜走了窦婴的门子，要面见汉景帝报告吴王谋反的情况。袁盎把汉景帝身边的人支开，连晁错也以“臣所言，人臣不得知”的借口支开，然后跟汉景帝说，“吴国、楚国谋反不足忧，全是因为晁错擅自削夺诸侯王的封地，之所以谋反只是为了诛杀晁错，恢复封地而已。只要杀了晁错，发还封地，就可以兵不血刃平定叛乱。”
汉景帝犹豫了一下，居然采纳了这一计策。于是，让人弹劾晁错，找的借口是，“不称主上德信，欲疏群臣、百姓，又欲以城邑予吴，无臣子礼，大逆无道”。最后，诛杀了晁错及其父母、妻子、同母所生的兄弟姊妹。
晁错死后，谒者仆射邓公跟汉景帝报告说，吴国、楚国叛军并未因此罢兵。汉景帝问，为啥啊？邓公说，“晁错只是担心诸侯王‘强大不可制’，所以建议削弱诸侯，这是为国家长治久安考虑。这事还没开始干，您就把他砍了，这让很多忠臣寒心，也让一些诸侯得意，干得不地道啊。”汉景帝长叹一声，“你说得对，我也后悔啊。”而一代名智囊，就在这叹息声中灰飞烟灭，也没见汉景帝后来为他平反或抚恤家人之类。擦!
从晁错的故事能得出什么道理？首先，智囊是建议权，不是决策权，是service不是power。智囊对自己建议的科学性负责，决策者对自己决策的政治后果负责。所以，智囊要摆清自己的位置，如果越俎代庖让自己卷入政治冲突，那不找你背锅找谁背？晁错是非常有眼光的智囊，但不是优秀的政治家，恨不得把削蕃的主意贴在自己脸上，这是忘了“疏不间亲、下不谋上”的古训了，得跟前面说的聪明人李克学习。
其次，不能让对手有可乘之机。要么不得罪人，要么得罪彻底，最忌讳优柔寡断。本来跟袁盎已经闹翻，又抓住别人的把柄，为何还犹豫不决乃至走漏风声，让人找到自己领导告状？在袁盎见汉景帝之前，晁错就应该告诫汉景帝，这哥们拿了黑钱说话没有可信度。一句话说少了，就被袁盎，翻盘为胜，把自己干死了。
最后，永远记住领导是会出卖自己的。晁错从汉景帝当太子就跟他，可谓忠心耿耿，没想到一夜之间汉景帝就翻脸。由此想到，下属再受领导信任重用，都改变不了你只是一枚棋子和交易标的的角色，只有你自己能为自己的利益考虑。听起来有点腹黑和绝情，但领导的利益跟下属的利益既存在合作的一面，也存在冲突的一面，当冲突的一面大于合作的一面，你就会被卖了，谁当了领导都一样。
晁错到朝廷当智囊不是为了跟皇帝做朋友的，而是为了自己的马斯洛三层需求；而汉景帝用晁错和杀晁错，都是为了自己的江山社稷。Just a good deal。不必矫情不必悲天悯人，只需要当心，在利益关系逆转时及时抽身，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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