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阳明的启示:道心源自深情,深情必怀诗情
与天地合频即是道,所以,天地给人的各自感受本就在道上,而人的习气却是好逸恶劳。于是,对好坏美丑有了取舍。然而世人眼中的好坏美丑正是这个道频的振幅两极,无论执着哪边终将是个死局。
王阳明说:圣人的密度都是一样的,不一样的是质量轻重形状大小。
所以,大振大圣,小振小圣。只要密度相同,“芥子纳须弥”,“坐微尘里转法轮”。能于天地间合频共振,自然是“万物皆备于我”。
大部分人一定是掉进分别中出不来的,哪怕明白“分别见是问题所在”也是徒劳,因为思考这个问题的正是“意识”本身,也就是说就连“知道分别见是问题所在”本身就在分别里。
这看似是个死局,却并非不能破。任谁脑子里应该都曾有过这个:某人的层次很低,拼命提醒自己不要把他的行为言语放到心上,结果却是被此人惹得更毛。脑子里的这根弦实际上成了此人的援兵,这才是压垮你的稻草。但也确实有人做得到,怎么修炼的呢?这里说下感受:当刺激进来的时候那个愤怒的情绪确实曾起来过,但觉察后内心却有种“羞于发怒”的感觉,最妙的是此时愤怒自己就退下去了。
在《倚天屠龙记》张无忌跟张三丰学太极拳的这段中,对于张三丰的演示,杨逍和韦一笑就是用分别意识在看,而张无忌则不同,看一点忘一点,看完则忘完。
白居易所谓:言下忘言一时了,梦中说梦两重虚。
可以感受到他的意识慢慢松弛下来,不再去抓取眼识所获取的信息,那么这些信息就会通过意识的阻碍到达内心深处。等到后来下场再跟阿大阿二比试的时候,意识起用,背靠的如来藏便犹如无尽大海,奔腾不息,彻底将对手吞噬在虚空里。这种信息存储和调用的顺序给人最大的感受就是:虽然觉得忘了,但明显可以感受到这些信息就在自己身体里。就像吃过的饭一样,已经成为自己的一部分,先前做成怎样可口的样子再去留恋最多一天就成了大小便。
“寻章摘句”便是这个层面最好的注解,可以看到这种情况下文字言说的理通通没有问题,但明显感受不到“情”。
“情”才会指向人的灵性,其余皆通通指向“物化”。佛家所谓“干慧”,宛若一个理工男少了那份精气神。
精气神要养。养字是种状态,如抚养儿女和赡养老人。抚养儿女和赡养老人二者皆不可论是非,孩童顽劣,老人固执,唯有让自己适应这期间的内心振动便有了“密度”,便是一“微圣”了。
孟子云:吾善养我浩然之气。慢慢把这“微圣”再养下去,人人皆是因地菩萨,古德诚不我欺也。
所以,人必须要做事,有事可做才有机会让第八识动起来,所有单纯的思虑无非第六意识造作。所谓“不破初关不闭关,不破重关不入山”,“闭关”是“入山”的初级形式,这“初关”便是“人心”是否尚在。
出家被拒者常给的原因是:红尘未了。这并非是说辞或者考核的和尚尼姑能掐会算,而是问一句“因何出家”便动机明了。
为情所困,不要;现实打击,不要,此二者正是“人心”最炽盛处。
郭德纲有云:于谦的爸爸出家第一天上午就看上六个上香的女施主。“人心死,道心活”,王老爷子早着呢。
寻常人怕自己小孩想不开出家?多虑了,真佛门真不要你,进假庙自然还在世上混。
佛家所谓“不二法门”,“一切贤圣皆以无为法而有差别”,“是法平等,无有高下”,“无异是菩提,诸法等故”……
对佛道儒三家,王阳明曾说他幼年时好佛道,后来倒霉的时候才发现三家差别相当细微,始觉用错功。
心学最高概括的四句教:
无善无恶心之体,有善有恶意之动。
知善知恶是良知,为善去恶是格物。
第一句“无善无恶”即是天地本体,亦是心之本体;
第二句“有善有恶”即是常人眼中的分别取舍;
第三句“知善知恶”即是“起照”,所谓圣明烛照,便是强调“照”字的“点醒”功能,也就是心学最为人熟知的“致良知”。
然而至此也只能算是入门,最后一句才是“悟后起修”的“为善去恶”。
这四句的关系是层次分明的递进,是功夫落在实处的缺一不可,也可以说这四句就是“密度”,有了这个密度才能算儒家的大人,道家的真人,佛家的觉人。
在这个“密度”下,我们看到处于满目疮痍、战乱不断的春秋战国时期老庄孔孟皆是“大圣”,而处于相对和平时期的明朝王阳明后世则有“半个圣人”之说,差别仅仅在质量大小,金却都是纯金。
今人多以为道之一字玄且远,实则不然,岂不闻:道不远人。
古德颇有大富贵处参得禅者,苏轼便是一例。世人皆叹其一生之遭遇,而对其心境却少有体会。
且看《定风波*莫听穿林打叶声》
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
料峭春风吹酒醒,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莫听穿林打叶声”自是“心外已无物”;
“吟啸且徐行”却是“风雨中慢慢享受内心的宁静”;
“竹杖芒鞋轻胜马”更是因宁静而起的超然物外之境,于是,谁又害怕如此这般的一生;点睛之笔是最后两句,“回首向来”是“时间”,“风雨晴”是空间,超越了时间和空间,出离生死的苏轼就是觉悟之人。
看到过一句很有意思的话:遇到挫折,白居易一哭了之,李白一醉了之,苏轼一笑了之。
此处当有偈云:
譬若明镜映诸身,人去镜空未着尘。
心当如镜常拂拭,将迎空自倒悬针。
却又想起东坡的“人似秋鸿来有信,事如春梦了无痕”,不自觉心中竟唱起“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