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亲
夜深了。
写这些文字的时候,父亲应该正在颠簸的火车上酣睡着。其实早都想写一篇关于父亲的文章,只是因为忙于工作和生活中的一些杂事,没有充分的时间构思,所以也就迟迟没有动笔。
昨天是父亲的生日,本应该是让他过的最快乐,最安心的一天。而他却在坐了一夜的火车,赶回来吃了几块属于自己的第一个生日蛋糕之后,又风风火火地去赶火车了。
父亲没有什么文化,但是他很聪明。据他自己说,上到小学三年级的时候就不想上了,爷爷就让他在家喂牛种地。后来因为扫盲,他就去学校读了几天书,马马虎虎上了个四年级又回来了。大概是在后来的生活中吃了太多没有文化的苦吧,因此他对我和我弟弟的学习,是非常上心的。
因为我和弟弟相差了十四岁,因此在我小的时候,我还是家里的“稀罕宝儿”呢。说起“稀罕宝儿”,这个词还是从父亲那里听来的呢,记得小的时候,他总会抱着我,问我:“谁是家里的稀罕宝儿?”我总会说是我。然后父亲就会让我任性地骑在他的脖子上,这个叫“拱夹脖儿”,现在想到那个画面,我就会觉得,因为父亲,我才是世界上最幸福,最开心的人。
在家里的一些老照片中,见到的最早的我和父亲的合影,那时候的我应该是已经会走路的,照片中年轻的父亲抱着我,站在我家砖瓦房的堂屋门前,看起来很开心。想想照片中年轻的父亲和年幼的我,再看看现在,不由得感慨,真的是日月如梭啊!
在我的眼里,父亲是一个聪明而又伟大的人。虽然他没有什么文化,但是磨面机,四轮车,农用车之类的机械,他都会使用,因此我总觉得他是无所不能的。印象比较深刻的,就是父亲在我们学校旁边的生产队的房子后面开磨面房的日子,那个时候我应该是已经在读学前班了,(因为在农村,当时也没有什么幼儿园,也没有什么大中小班。)每天下午放学,就是我最快乐的时候,放学铃一响,我就撒开腿往父亲的磨面房里跑。一身面粉的父亲在磨面房里忙碌地给别人磨面,当他看到我出现在磨面房门口的时候,脸上总会露出笑容。因为我知道在磨面房里,父亲给别人磨面,人们都会给他钱,所以我就会问他要钱去买方便面,这个时候父亲总会给我三毛五毛钱的,我就跑到合作社(东岭),去买当时的什么“斯美特”方便面。吃完了方便面,我就一个人在磨面房的地上玩儿面粉,弄的灰头灰脸的。现在偶尔提到方便面的时候,父亲还总会笑着说:“张庆贺是吃方便面最多的,在东岭开机房的时候,哪天不要个三毛五毛钱去买方便面?吃完了就自己在那儿玩,老是弄得跟灰驴一样!”哈哈!现在想想,那时的我,还真是过的开心快乐。
转眼之间,我就读小学了。依稀记得,父亲已经不再磨面了,他买了一辆四轮车,专门给别人拉盖房子需要的砖头和沙子,迫于生活的压力,母亲也到远方去打工了,我每天就跟爷爷奶奶生活在一起。父亲每天天不亮就开车走了,一直到夜里很晚才回来。记得有一个下午,父亲回来的特早,我在打麦场里玩耍,看到父亲回来了,就奔向他去,只见父亲从四轮车上跳下来,手里提了半箱方便面,我接过方便面,开心了好久。
有一天父亲没有出去拉货,他的四轮车坏了,停在爷爷家门前,我在旁边看着父亲钻在车下面修车,看了一会儿,觉得实在是无聊,我就钻到了靠在麦秸垛旁边堆成堆的玉米杆下面,用打火机点那些废弃的泡沫玩儿,一阵大风刮过来,玉米杆就着火了,接着麦秸垛下面也开始着了。我一看就慌了:“爸,着火了!” 父亲赶紧从车下面出来,进到爷爷家的厨房,提起水桶就往外跑。爷爷看到了,气急败坏地骂我:“你个鳖孙呀,我冬天就拣了这么点柴,还让你给点着了。大伙儿赶紧来救火啊!” 说完爷爷就赶紧去家门前的小河里打水了。
闯了这么大的祸,我担心父亲要修理我,自然是不敢在家里呆的,实在没地方躲,于是就藏在了爷爷家门前的竹园里的小屋里。
当爷爷和乡亲们一起把火弄灭以后,才发现我不见了,于是赶紧喊我,任凭他们怎么喊,我也没有应声。就这样,我一个人不知不觉地在小屋里睡着了,突然听见有人喊我的名字,父亲找到小屋里了:“走,回去吧?”害怕父亲责骂的我,只好跟着父亲回家了。
可能是父亲也觉得把我吓坏了吧,他没有修理我,后来也就没再提这件事情。
就这样,一年又一年,我在渐渐地长大。可能父亲也觉得我一个人在家里只能托给爷爷奶奶照顾,确实不太方便,于是就让在广东打工的母亲回来了。
因为可以天天见到母亲,还能吃到她做的饭,所以对于母亲的归来,我自然是很开心的。读小学三年级的时候,在父亲和母亲的努力下,我家的砖瓦房拆了,盖起了一座两层高的楼房,可能是盖房子花钱太多了吧,于是母亲又走上了外出打工的路,家里又是只剩下了一个拉货的司机和一个上五年级的小学生。
刚盖好的楼房,也没有垒院墙。因为父亲回来的比较晚,家里就我一个人,父亲总是叮嘱我,晚上睡觉一定要插好门。现在我也很佩服自己,小时候那么胆大,自己一个人就敢睡家里。有几次父亲回来的比较晚,喊我开门的时候,我吓一跳,就翻滚到床下面,床下面放着父亲修车用的扳手,钳子之类的工具,摔上面别提有多疼了,我就哭起来了,父亲在门外就赶紧喊我:“贺娃别怕别怕,爸回来了,醒醒,把灯开开。”我揉揉眼睛,就开灯开门,迎接父亲进来,接着睡觉了。
五年级的时候,我还有一位比较优秀的语文老师——赵书京老师。他带着我参加了县里的演讲比赛,我荣获了全县演讲比赛小学组的二等奖。没有发证书,就发了一本《现代汉语词典》作为奖品。长那么大我从来没见到过那么大,那么厚的字典,非常开心,放学就想迫不及待地回家给父亲炫耀。
到家里以后,我好像是没带钥匙吧。就一个人蹲在没有院墙的堂屋门口,欣赏着精美的字典,等着父亲回来。等了好久,困的实在是坚持不住了,我就把字典放进筐里,把蛇皮袋铺在拖拉机里,躺在上面睡着了。父亲回来以后,看到门口没见我,就急坏了,四处看看,终于发现了躺在拖拉机里的我,开了门,就喊醒我回去睡觉了。
说到那个没有母亲在身边的五年级,直到现在,都不能不佩服父亲的英明和睿智。
因为之前在四年级的时候我去乡里参演过节目,父亲好像发现了我身上的一点音乐细胞,同时也为了在暑假不用担心我的安危,他决定暑假送我去县里的舅舅家,跟着表弟一起去学二胡。
我是忘不了我和父亲在我去县城之前的一个夜里的谈话的。
我睡在父亲的脚头,睡下以后,父亲突然问我:“暑假把你送去县里学音乐你去不去?”当时也只想着学音乐就是唱歌,而且可以出去玩,我就答应了:“去啊,学啥啊?”
“二胡。”
“啥是二胡?”我坐起来问道。父亲就坐起来比划着说:“有两个轴,还有两根弦,这样一拉就会响。”我看着父亲比划,突然就有了兴趣:“行啊行啊,这个简单。”我也不知道我怎么会这样说,其实我连见都没见过二胡,于是我的学琴之路就由此拉开了帷幕。
现在想起当年只身一人进城学琴的日子,我还是比较佩服自己的,更加佩服父亲。寒冬酷暑,风雨无阻,我们几乎从不间断,每周六的早晨,父亲都会把我送上通往县城的客车,让我去学二胡,下午我自己再乘坐末班车回来,天黑的比较早的时候,父亲就带着手电在村口等我。每次下车看到村口的一丝亮光,心里就有一种特踏实的感觉。
从来没想过有一天我会凭借二胡考入了大学,而且在音乐这条道路上越走越远。十余年过去了,村里好像至今还没有第二个跟父亲一样,可以把孩子送进县城培养兴趣爱好的人。
大学毕业以后,我考入了县城里的初中教书。教学工作也比较繁忙,所以我的二胡也练习的少了,每次回家看到放在墙角的二胡,总有一种羞愧感涌上心头。
前几天在监考高考,看着考场门口许多家长陪同的身影,我就不由得想起了当年高考的情形,同样的地方,只是那时候的身份是考生,现在是监考老师了。仍记得高考的第一天,我从学校走到考场门口的时候,居然看到了父亲和母亲,父亲骑着摩托车带着母亲来给我加油,当时也没有感觉到紧张,由于经常住校,他们也没怎么来看过我,所以见到他们就比较开心,一点儿都不紧张。看着父亲骑摩托车被风吹得竖起来的头发,我就心疼地说道:“这么远,你们跑来弄啥?又没有啥事。”父亲笑着说:“高考你要考大学了,我得跟你妈来给你加加油啊!可得好好考啊!有啥想吃想喝的,我去给你买!” 我笑着说:“不用啦,我马上都进考场了。”第一场语文考试结束了,走出考场的时候,发现父亲在考场外等着我,车子篓里放了两瓶红牛,父亲什么也没说,就带着我去我姨家吃饭了,那是我长那么大以来,第一次喝那么贵的饮料,直到现在,逛商店看到红牛,我就会想到当年父亲陪考的身影。
故事写到这里的时候,我已经是一个毕业两年,有车有房,而且即将成为一名小学老师的人了。当然了,这一切都是父亲所给予的。说到车和房,还是那句话,不能不说父亲是最伟大的人。今年情人节前后,父亲给我买了一辆车,他应该不知道还有情人节吧,买车的那一天,我一直在想,我的性格比较温和,我上辈子肯定是他的女儿,每一次驱车在回家或者上班的路上,眼前总能浮现出父亲那佝偻的身影。感谢父亲,感谢他所赐予我的一切。
此时此刻,辛苦的父亲应该还在加班,光阴荏苒,他好像再也不是原来那个了不起的父亲了。前几天,父亲因为感冒拖的时间久了,就回来看病了。其实我是盼着父亲回来的,尽管回来了我们偶尔会拌嘴,但是他可以在家里好好地休息。
其实文字写到这里,本该结束的。但是,还是有许多写不完的话,我要结婚了,父亲在为我的婚事忙前忙后,他为我结婚的事情,真的是操碎了心。我和锦儿的婚事,花了他不少的积蓄,真心觉得父亲是最不容易的,对于我的婚事,父亲的原话是,“家里轻易没有什么大事,结婚就要办的漂漂亮亮,大大方方的。多花点儿钱算什么?”只求婚礼顺顺利利,让父亲少操心。只求一家人和和睦睦,少让父亲生气,因为,他太不容易了。
写到这里,我想我应该结尾了。因为父亲的伟大,真的不是我三言两语能够写完的。我的父亲注定是平凡而又伟大的,他永远是我人生中不朽的神话。我深爱我的父亲,尽管他有时候会比较唠叨;我尊敬我的父亲,尽管他有时候会吵我一顿,我都明白那是为我好;我心疼我的父亲,为了这个家他付出了太多,操劳了太多,还从来没过上一天好日子。结尾吧,尽管我还没有和锦儿结婚,尽管我还没能让我的父亲抱上孙子或者孙女,因为时光荏苒,我真的不想让他变成爷爷。
书于二零二零年三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