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11-06
2017年4月14日，等你来。
看到商场对面这个巨大广告牌的时候，子叶刚从超市出来，拎着一大袋日用品和食品下扶手电梯。一个愣神，手里的袋子滑落，隔了好几个台阶，重重地摔了出去。
看着从袋子里滚出的酸奶、饼干、水果、洗衣液、沐浴露、抽纸、还有卫生棉，子叶回过神来。连声对前面的人说着“抱歉”，手忙脚乱地把它们重新拾到袋子里，做了贼一般飞奔出去。
出了商场，子叶才感觉周围的空气变得轻松了点，呼吸不再力不从心。然而心里有个地方，仍然像裂开了一样，疼得让她弯下腰，蹲在地上。
无暇顾及周围人来人往的诧异目光，她把头埋在膝盖里，听到有个声音在脑子里回荡，越来越大声地质问：
“这么久了，你怎么还是放不下，还是忘不掉？”
那么无力，那么悲伤。
02
子叶认识易舟是在大二，微风习习的凉夏，舒服的温度，刚好的遇见。
当时，她在记者站做副站长，那天，是为站长过生日。
子叶到KTV的时候，站长来迎她，一把她带进包厢，吹了个响响的口哨示意大伙儿稍事安静，夸张地介绍：
“安静安静，给你们送福利了，我记者站的副手，子叶。大家看到了，绝对大美女大才女，重点是单身，有兴趣的赶紧啊，买定离手，过期不候哈。”
哈哈哈，一阵轰笑声中，子叶也附和着尴尬地笑：站长这个混蛋，还真想把自己卖了，就差在头上插根草，写上“卖身救父”四个大字。
扫视一周，乌泱泱一大帮人，认识的就记者站几个同事。
蓦地，子叶眼角的余光扫到坐在侧边的一个男生，戴眼镜，浓眉，眼睛细长，有神。不是消瘦的那种骨骼分明，好看的锁骨把白衬衫衬托出性感的轮廓。
房间昏暗的灯光半圈半圈的映在他的脸上、身上，时而清晰，时而迷幻。
安静、遗世独立的坐在那里，如水，似梦。
子叶第一次有这样的感觉，只是一个陌生人，就那么一眼，她硬生生解读出这么多信息来。
在那一瞬间她分辨不出自己身在何处，看到一个人，为什么周围的一切都被自动屏蔽了呢？
恍恍惚惚地，脱口而出的话把子叶自己都吓了一跳：
“站长，你光顾着介绍我了，其他这么多人我都不认识，也给我介绍一下呀。”
你看，初逢爱情，自带的这欲盖弥彰的心计啊。
介绍到他，子叶的耳朵都要竖起来，听到站长这样说：
“易舟，我的室友。子叶，跟你一个学院的，说不定你们还一起上过课呢。”
易舟，易舟，名字都这么好听。
他冲子叶点头微笑，四目相对，子叶慌乱地别开眼睛。听到自己的心脏，咚咚咚，跳地那么大声，欢喜得想要冲出胸腔。
还好，音乐很大声，他听不到她的心跳如雷。
还好，灯光很昏暗，他看不到她的面红耳赤。
他唱了一首张学友的《她来听我的演唱会》，子叶以前没听过这首歌。他的音色很好听，一开口吓了子叶一跳，深情沙哑，对情感的把控极为精确。
她来听我的演唱会 在十七岁的初恋第一次约会
男孩为了她彻夜排队 半年的积蓄买了门票一对
我唱得她心醉 我唱得她心碎 ……
这首歌讲述了一个女人的一生，是缠满悱恻的伤感故事。
他唱得动情，子叶听得动容。看着他侧脸露出的酒窝，她知道，就是他了。
原来真的有一个人，能满足你对爱情的所有幻想。
03
爱一个人，是掩饰不住的，你捂着嘴巴，它也会从眼睛里让别人看到。
没用多久，好像全世界都知道了子叶喜欢易舟。
那次k歌后，子叶和易舟互留了电话，加了QQ。每次企鹅跳动起来，子叶都迫不及待地点开，她等易舟的消息等了很久，可每一次都不是他。
因有所期盼，时间显得格外漫长。那次见面后，每一天，子叶都过得很煎熬。
思念，是百爪挠心的焦灼，心里空落落的，抓不住够不着，对什么事情都提不起兴趣来。
室友看到子叶这副样子，怂恿她：“要不，你跟他告白？或者我们找站长一起帮你撮合撮合？你这么痛苦，他又不知道，太傻了。”
子叶不是没想过主动些，可她一向是安静恬淡的性子。从小到大拒绝别人倒是做过很多次，但主动向异性示好，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室友鼓励她：“子叶，不要怕，你又温柔又漂亮，一开口，易舟一准儿答应，这小子，艳福还不浅。”
多亏室友们一剂一剂强心针打下，子叶决定主动约易舟出来。她忍得太难受了，再这么下去，会崩溃掉。
周六，他们在运动场见面。
一见到易舟，子叶紧张得不知如何是好，反复演练了很多遍的台词，一句都说不出来。
倒是易舟先笑起来:“子叶，你叫我出来，就是让我看你头顶的吗？”
听他这么说，子叶慌忙抬起头，对上他的眼，更加慌乱地闪开:“不是，我想跟你说，我......”话到嘴边，还是说不出来。
看她支支吾吾，易舟接话:“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喜欢我，对吗？”
子叶瞪大了眼睛:“你怎么知道的？”
易舟还是笑:“很多人都知道吧，你看我的眼神，恨不得把我吃了一样，一点都不掩饰啊。而且前两天，你们站长跟我提过醒，即便你不约我出来，我也打算约你的。”
听他这么说，子叶更紧张了:“那你，怎么想的啊？你......想跟我在一起吗？”
易舟拍拍她的头:“我觉得你挺好的啊，要不咱们试试？”
咱们。咱们。
这个词在子叶耳旁回荡，她鼻头泛酸，眼泪大滴大滴地往下掉，像开到最大的水龙头，止也止不住。
这些天，所有的委屈，忍耐，焦灼，煎熬全在这一刻卸下，喷薄而出，突然得让她自己都措手不及。
第一次在一个异性面前掉眼泪，她才意识到，她比想象中，还要喜欢他。
这喜欢，在她的心里花开花谢，几经周折，终于能在他面前绽放出来。
曾经也是百毒不侵的女子啊，爱一个人，让她的心变得这么软。
子叶想：命运，待她真好。能和喜欢的人在一起，说“咱们”，多幸福。
易舟看到她的眼泪，慌了:“怎么了，我说错什么了吗？”
子叶抬起头，胡乱地擦着眼泪，止不住地哭，又止不住地笑:“没有，我高兴。”
一开始，他就轻松淡定，不似她的浓烈深情。
04
在一起后，他们一起吃饭，上课，上自习，逛街。郎才女貌，成了校园里养眼的一道风景。
子叶会早早地买好早餐，在上课的必经路口等着易舟。想到不吃早饭对他胃不好，大冬天从被窝里爬出来，都动力满满。对自己的胃，她也没这么在意过。
易舟一个寝室的跑出去打游戏，子叶买所有人的午饭和饮料，送到他们面前，不无理取闹吵着嚷着要男友陪。
期末考，子叶把所有的复习资料和考试重点做好标记，给他们寝室人手一份。喜欢易舟，连他身边的人也一并喜欢了。
站长每次都打趣易舟，“早知道子叶是这么棒的女朋友，死都不会让给你的。”
“哈哈，得了吧，你只有河东狮吼的命。”易舟打击人不怕事大。
在一起很久后，每次易舟牵子叶的手，她依然会感觉紧张，手心里全是汗。
易舟吻她的时候，闭上眼睛，她依然感觉眼前有光，照亮了这个在她身边更在她触觉里的男孩。
你可知，从春到冬，柳絮飞，雪花飘，都是你带给我的漫天的快乐？
认识易舟后，子叶的QQ空间个人说明变成了这句话，再没更改过。
子叶喜欢听易舟唱歌，她最喜欢的歌手原本是陈奕迅和王菲，听他唱多了张学友，最喜欢的歌手就又多了一个。
子叶喜欢看易舟笑，他的笑容，羞怯，干净，纯真无邪，像个孩子。每次，他一笑，露出两个深深的酒窝，她都忍不住抱着他的脖子，亲上去。
子叶喜欢用手指触碰易舟的锁骨，一寸一寸，从脖颈滑下去，滑到肩膀。在此之前，如果有人告诉她，男生的锁骨很性感，她肯定是不会信的。
易舟调侃她，“我怎么觉得你对我的身体很感兴趣啊，莫非你是色女？”
“才没有，我那是喜欢你好不好。你不觉得你的锁骨很好看吗？酒窝也很好看。”
“男生很多不都长这样吗？”被称之为好看，易舟满脸黑线。
子叶记得看张爱玲文集时，有这么一段描写。
那是张爱玲爱极胡兰成的时候，一刻不停缠绵地看着他，用手指抚上他的脸，说：“你的眉毛。”抚到眼，说：“啊，你的眼睛。”抚到嘴，说：“你的嘴，你嘴这里的涡我喜欢。”轻声叫着：“兰成，兰成。”
“就是因为迷恋你，才会迷恋你的所有啊。”这样的话，子叶总觉得太过露骨，不好意思说出来。
子叶无数次地幻想，毕业了，就结婚吧，然后生两个孩子，一男一女。男孩像他，眉清目秀。女孩像她，温柔贤淑。
想想，都觉得，美好。
说给易舟听，他一脸地不可置信，“你才多大，想这么远，啊。”
“反正所有的未来，都是咱们俩一起完成，这怎么能叫远呢？”子叶嘟起嘴，不满意他的回答。
“好好好，都听你的。”明知易舟在敷衍，但子叶沉浸在自己的想象里，还是笑得很甜。
那是她生命中最快乐的两年时光，校园纯情，最爱的人就在身边，触手可及。
05
一转眼，大四了。子叶想着她和易舟一定要到一个城市工作，她受不了异地恋。他们成绩都不错，又是社团骨干，有一定的社会实践基础，好工作应该不难找。
那天，易舟叫子叶出来，神情不同往常。
女生的第六感，应该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子叶，我们分手吧。”易舟开门见山地说。
“什么？”没有任何征兆地说分手，子叶有点懵。
“对不起，子叶，我们分手吧。”
“为什么？”
“我爱上别人了。”
子叶感觉自己的血液在那一瞬间凝结了，长久地沉默，她不想听，不敢听。
易舟打破了安静，“子叶，在一起这两年，你对我特别好，其实我挺感动的。你还记得，我老问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你会因为我的一句话欢喜半天，也会因为我的一句话掉眼泪，喜形于色，有时候很难理解。”
他顿了顿，声音里有些哽咽，“碰到她我全都理解了。我只见过她一面，可脑子里全是她，我晚上睡不着觉，白天胡思乱想。我才知道，原来，爱一个人，真的是你说的那样。”
他越说越难过，红了眼眶，“对不起，子叶，你这么好，我之前一直以为我是爱你的，我能跟你走一辈子的。我最不想伤害的人就是你，可我又骗不了自己，对不起，子叶。”
子叶定定看他，他的眼泪是真的，他的残忍也是真的。
一声声的对不起，扎得她耳膜生疼。她觉得天空沉沉压下来五内俱焚，她仿佛听到了心脏破裂的声音，不知道是他的，还是自己的。
她的男孩，她愿意拿一切去交换他的笑容的男孩，因为内疚，因为不忍，因为爱情，因为煎熬，这么痛苦。
子叶很想问他，“她要是不愿和你在一起呢？她要是不爱你呢？她要是对你不好呢？”
可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也许，他只是想要一个自由的身份，才能放开手去追求爱情。
她还能怎样呢？
她上前，抱了抱他，说“好，我们分手。”
这个怀抱，天知道她有多贪恋。转身，握紧拳头，视线模糊得看不清往前走的路。
风沙啊，请不要再往眼睛里吹了。如果注定要离开，也留给他一个漂亮的背影吧。
让他少一些自责，不用经历如此拷问灵魂的时刻。
“易舟，即便你身边的人不是我，也一定要幸福。”子叶在心里默默地说。
只是从此，天涯海角，子叶再也不是易舟的谁了。
不是生性软弱，不是不想怨他，不是不想恨他。所有幸福的可能，全被他一手打碎。她也想冲他大吼大叫，骂他“混蛋”，然后甩他个大大的耳光，再潇洒转身。
可是，她舍不得。伤人的话还没冲出口腔，先刺痛了子叶的心。在这段爱情里，习惯了把他的喜怒哀惧凌驾在自己的情绪前面。他一个皱眉，她的心就会疼起来。所以，她爱得卑微，从不任性，从不吵闹。
是不忍，更是不能。
伤害他，是比伤害自己还要困难的事情。
很爱过谁会舍得，好难过。
祝你幸福
06
后来，子叶看到了他空间里照片。他看着那个浅笑嫣然的女孩，一脸宠溺。那样痴傻的眼神，子叶以前从没见过。而且，他从没在空间发过他们俩的合照。
忽略掉心酸。是了，至少他，有爱情了。
后来，子叶断了和他的联系，只身一人来到一个陌生的城市，努力工作。
后来，子叶再也不听张学友。
后来，子叶交过的男朋友，总是骨骼分明，都有酒窝。
后来，听到某个电影的台词，“你能明白，只要一想起某个人，心就会绞着痛的那种感觉吗？”子叶在电影院哭得歇斯底里，无法自拔。
后来，在数不清的荒凉如水的夜晚，她学着用烈酒麻醉自己。一口辛辣，一口眼泪。昏昏沉沉间，他的气味，他的酒窝，他的锁骨，他笑着的眼，他舒展的眉，滚滚袭来，冲淡了思念的苦，和失去的痛。
该如何自我救赎，她找不到方法。
“易舟，你知道吗？带着伤口行走，真的好累。”子叶蹲在地上，喃喃自语。
她站起身来，蹲的时间久了，腿麻得晃了几晃才站稳。
阳光刺进眼睛，折射出泪光闪闪。
子叶决定试一试，试着走出来，刮骨疗伤，必然很痛。也许痛过之后，就能找到出口。谁知道呢？
命运的手翻来覆去，兜兜转转。这场爱情，始于张学友的《她来听我的演唱会》，是不是也能够在他的演唱会上真正终结。
她返回商场，买了一张门票。
拍照，发朋友圈，附了这样一段话：
爱不占有，也不被占有。
因为，爱在爱中满足了。
可以用一生来怀念，所以努力不悲伤了。
去听演唱会，谢谢你来过，谢谢我爱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