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码半的婚姻｜五十 战斗
无戒学堂ip营打卡第23天，2368/49527
文/南驰
叶知秋一动不动地坐在待产室门外的不锈钢椅子上。
十一月里，冬天的寒意已经枝枝蔓蔓地舒展到空气里的每一个角落。叶知秋在这场静默的等待中，和屁股下的椅子进行着悄然的能量交换。
他坐的那个地方一点点热起来，他把手垫在屁股下面汲取着若有若无的暖意。可落在椅子的寒气却还是一点一点地渗透进他的身体里，蔓延到四肢百骸，钻进他的心房，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李瑞英被他劝了先到楼下吃饭去了。他一个人守在这里，生怕胡穗子有个什么事需要到自己，怕自己稍有个放松就错过了什么重要的时刻。他想要用行动来告诉穗子，不论前方要面临什么，他始终都会站在他的身边。可他却又不知道，该怎么把这份心意传达到门里面的小世界。他只能一腔孤勇地守在这里。
李瑞英中途过来过几次，劝他吃点东西，他一直没起身。虽然没吃午饭，但他一点也没有胃口。与肚子的咕噜声相比，在他心上的阵阵轰鸣更让他坐立难安。
当爹的喜悦在血管里冲涌着，流动的波涛积聚在一起变成了强烈的紧张，让他的手忍不住地微微发颤。叶知秋用力将两只手握在一起，试图用彼此的力量压制住对方的情不自禁。他的两只手就快缩没了，双肩几乎要并在一起。
但他的喜悦里也掺杂了一丝忧愁。
正如叶知秋当初不知道该怎么在孩子姓什么这件事上说服母亲，此刻的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像岳父岳父讲述今天发生的一切。就连他自己，在从小于口里听到事情的前因后果，尚且会忍不住怨责父亲，更何况是胡运德夫妇呢？如果自己知识一个旁的不相干的人，那岳父岳母怎么对待李瑞英都行，没准自己也会站在他们的阵营里对这个女人指责上两句。可是呢？那个人是他的母亲，是把他养大的亲人，他虽然不能苟同她的所作所为，可也实在张不开口、站到她的对立面去啊。
叶知秋就在这五味陈杂的复杂情绪里沉默着。
吃过饭的李瑞英出了电梯，没有直接往叶知秋的方向走去，而是转了个弯走到了拐角处的栏杆边站着。
她的心里也在纠结。
当一切发生的时候，愤怒的情绪支配着她，让她像架傀儡一样，变得什么都不管不顾了。可现在冷静下来，她开始觉得羞愧而尴尬。“该怎么向亲家们解释呢？”李瑞英把头枕在趴着栏杆的手臂上，眼睛无神地看着窗外，耳朵却伸得老长，紧紧地贴在电梯甬道上。
听着电梯嗖——地从下面升上来，开过自己的腿、身子，一直开过头顶开上去了，她的那颗心就被一直提着放不下来。又听到电梯开着开着在脚底下戛然停住了，她又像是一口气没提上来卡在了半道上。
直到最后一次，“嗖”的声音终于停在了她的耳旁，门缓缓地打开了，从里面跑出来四只脚，踏在瓷砖上，咔哒咔哒咔哒，越来越远，然后一个女声飘过来，落在她还贴在电梯上的耳朵里，“知秋啊。穗子怎么样了？”
叶知秋见岳父岳母来了，赶紧站起身来，“爸，妈，穗子在里面呢，你们放心吧。”
胡运德夫妇下了飞机，家也顾不上回，直直地就往医院赶。两个人几乎没带什么行李，只有王海青随身背了个双肩包，包里塞着上午刚给女儿和孩子买的新衣服。
“你们快坐。”
他们夫妇俩从停车场一路小跑着上来的，中途不敢歇息，此刻正喘着大气，急需要好好歇一歇。
屁股还没坐热乎，王海青又慌着要起，“不行不行，我得找点水来把这衣服洗一洗，这新买的衣服，上不了身。”
胡运德拉住了她的手，让她身子一斜，“别洗了，这大冷的天儿，要是不干怎么办。新衣服嘛，没事儿，总比让咱们穗儿穿湿的好吧。”
“怪我，怪我！怎么不提前买好呢！”王海青几乎要哭出来了。
叶知秋按着王海青高起来的那一边肩膀，将她送回凳子上，说道：“妈，东西都准备好了，齐着呢，不会委屈穗子的。”
王海青的眼睛顺着倾斜的肩膀斜过去撇了一眼叶知秋，脸上没多少表情，“嗯。”然后乖乖坐了回去。她是对这个女婿有意见的，当初要是他能多关心一点穗子，陪着她去产检，也不至于闹到今天这个地步啊，现在在这里放马后炮，又什么用呢？
胡运德也不管叶知秋，对着妻子小声嗔怪道：“瞎操心！这些事儿还需要你来忙活么？那穗子结个婚干什么。”
叶知秋听出胡运德话里有话，他们这是在怪责自己呢。他脸色愈发尴尬，悻悻地站在一旁陪着歉意的笑。
李瑞英看着远处的三个人。因为听不清他们说什么，只看见叶知秋一个劲儿地笑着，一副其乐融融的景象，心里很不是滋味。
这胡家，像侵略者一样地把自己所有珍视的东西都掠夺了个干净。儿子呢，也是胳膊肘往外拐，心甘情愿地去认了个没有什么关系的老爹，顺道还多了个娘，反倒是自己这个亲娘当的像个外人似的。
“哎——”李瑞英重重的叹了口气，转过身用手相互在身上掸着衣袖上根本不存在的灰尘，像一只即将投入战斗的公鸡，雄赳赳气昂昂地朝着三人的方向挺进。
“来了？”走近的李瑞英没有喊名字，知识没头没脑地来了这么一句。
胡运德夫妇只假装没听见。反正她也没叫谁，自己也没必要上赶着去答应。
李瑞英又掸了掸衣服，一屁股坐到王海青旁边，翘着腿抱着膝盖坐定。
“你们来了，我也就轻松了。”
“……”
“算算时日，我是去年就上来的吧。一来就没回过家，也该回去看看了。”翘起的脚悠闲地转了几个圈。
“妈……”叶知秋心虚地喊了一声。
王海青没动，对着面前的空气说道：“我们工作忙，又不能常上来，辛苦你照顾他们小夫妻了。往后我们多上来，帮你分担着些。”
脚抖起来了。“哎呀，亲家母你怕是误会了。我的意思是，既然你们上来了，怎么着也该轮到我享享清福了吧。”
王海青一愣，愕然地转头盯着李瑞英骄傲的侧脸。“你！”
王海青终于反应过来，眼前的亲家母，根本不是和自己客套商量，更不是邀功炫耀，她这是在威胁自己！今天早上的事情自己都还没来得及和她算账，心里无数次地劝导自己，“别冲动，未来穗子还是要靠着她的，息事宁人吧”，没想到现在李瑞英不仅没有一丝悔意，甚至还变本加厉，反咬自己一口！
李瑞英的膝盖终于放下去了，两腿一落地，手在双膝上啪——地一拍，“你们总不能指望我像个丫鬟似的伺候他们一辈子啊！好日子谁不想过啊！不能你们什么都占了去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