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的第N场雪
本文参与【风语阁】征文 || 冬之恋。
今日的雪很大。
裹挟着北风,密密麻麻,下的着实有些紧。
路上的行人步履缓慢但神色匆匆。
我坐在落地窗前,手捧热茶,看着空中飞扬的雪,又想起你来了。
我最近不知道是怎么了,经常在人群中模模糊糊的看到你。有时你在赶路,有时在赏花,有时又夹着本书匆匆忙忙的似要去上课。
或许是我的大限将近,就快要离开这个世界了吧。
我的耳朵也开始出现了幻听。偶尔一转头,就好像听到你在轻轻的喊我的名字,要我跟你一起走。等我仔细一听,又什么声音都没有了。我只好呆呆傻傻的站一会儿后,继续沉浸在回忆中。
十二年了。汤铭锦,你离开我已经整整十二年了。
我不知道这十二年中,你在他乡过的好不好?有没有结识新的朋友?有没有组成一个新家,有没有孩子承欢膝下。
反正,我是没有。什么都没有。
你以为你离开后,我就可以回归正轨,过上正常人的生活:娶妻,生子,升迁,退休,寿终正寝。
可是,我偏偏没如你的愿。
我未婚,独居,辞去了那份人人羡慕的工作,还给自己熬出了一身的病。来这里之前医生说我大概还有三个月的光景。
三个月。呵!三个月都有点久呢。
在没有你的日子里,一个月都显得漫长无比。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这十二年的。一天一天,一分一分,一秒一秒,每时每刻,无不浸泡了你的音容笑貌。
不知道你看见现在的我,会不会心痛?会不会不舍?会不会,后悔离开我?
又或许,你根本认不出我了罢!毕竟,当年长相还算周正的我,现在已经形容枯槁,不成人形了。
我自从得知自己将不久于世,便变卖掉了房子,离开了亲人朋友,离开了我们曾经相遇的地方,来到了这里。
我想利用剩余的生命,静静的再想一遍你,再回忆一遍我们曾经的点滴。然后,体体面面的离去。
汤铭锦,你知道吗?在我母亲临走的时候,她同意我们在一起了。
她说,之前是她固执了。
为了自己的面子,也为了我的前途,所以执意要把我们分开,但她后来后悔了。她还说,她不逼我去娶女人了。在这茫茫尘世中,碰见一个我爱的,也爱我的人很不容易,男人就男人吧,只要有爱情,两个男人也能过。她让我在她走后就去找你,再找一个能接纳我们的地方,好好生活。
可是,我找不到你了。
我去了你曾经执教过的那所大学,你以前的同事说你辞职了,不知道你去了哪里。我也去了你曾经住过的地方,但周围的邻居说你搬家了,不知道去了哪里。
偌大的城市,我竟再也找不到一丝你的气息。
我就那样慌乱的过了五六年,浑浑噩噩,整日除了找你,就是想你。
后来,我放弃了。
我想,或许你是故意躲了起来,或许你根本就没爱过我。可这理由又是如此的苍白,没有说服力。
你如果没爱过我,怎会在雪后初霁的公园里捏出两个小小的雪人说:“这个是你,这个是我!”你如果没爱过我,怎会在风雪夜背着下晚班的我回家而不顾路人惊讶而又鄙夷的目光?你如果没爱过我,怎会带我去见你的朋友家人,让我们的爱情暴露在阳光下?你如果没爱过我,怎么会想着要带我逃离我那个封建传统的家,去谋划一个我们的未来?
你曾说过以后要带我到一个经常下雪的地方生活。那里没有歧视,没有鄙夷。说在那里我们可以像世界上别的人一样,领证结婚,组建家庭,在马路上牵手,在阳光下相爱,在大雪中白头。幸福生活,直至终老!
可是,等了这么多年,盼了这么多年,我找到这样的地方了,却找不到你了。
命运真是可笑。
它让我一个人住在这里又有什么意思呢?出来进去,形影相吊。
昨天我坐在院子里的长椅上晒太阳,有一对年轻夫夫过来问我,说他们住在这里这么久了怎么只看见我一个人进进出出?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是在张了半天嘴后,转过头,对着他们在阳光下依偎在一起的影子,轻轻的说了句:祝你们幸福!
雪下了一天一夜,纷纷扬扬,铺天盖地。新闻上说这是本地近五十年来最大的一场雪。
彩虹谷湖山度假别墅区的老总汤先生,立即吩咐秘书让通知自己的私人飞机驾驶员,说自己要赶去别墅区。
他要去那里堆雪人。
汤总每年都会去彩虹谷用冬至后的第一场雪堆雪人。这是全公司上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秘密。
但没人知道缘由。
汤总不说,也没人敢问。
今年,接待他的是一个新聘任的经理。 经理很年轻,风华正茂,一脸的清纯。笑起来嘴角有一个梨窝,像极了那个人!
经理不知道老总有什么忌讳,便在一旁一边帮老总接工具,一边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
“昨儿的雪好大啊,一天一夜就落了这么厚的一层。”
“汤总的雪人堆的很好呢,眉眼清晰,姿态动人。”
“东区二十二栋楼里住的那位先生也很喜欢堆雪人呢,最近每次下雪都会出来堆雪人,也是一次堆两个。小小的,很可爱。”
“哪个二十二栋?”汤老总这才抬起眼皮问了一句。
“就是最东边靠马路的那栋啊,里面只住着一位先生。也是奇怪,来这里住的可都是成双成对的,他这样的倒很扎眼呢!”
…………………
又是一阵沉默。
那经理却依然喋喋不休,“不过我那会儿接您过来时却没见着那位沈先生出来堆雪人,往常这个点他已经堆好又进屋去了呢!”
正给雪人插黑玻璃珠眼睛的手忽然一抖,便插歪了,两颗眼珠子挤到了一起。“你说那栋楼里住着一位爱堆雪人的沈先生?”
经理听得老总的声音一阵颤抖,讶异的抬起头,却发现老总满脸的急切和欣喜,“他叫沈什么?”
“这个我不清楚唉,我只是听负责那栋楼的管家喊他沈先生………”经理还没说完,就见传说中对什么都云淡风轻的老总步履慌乱的走了出去。
他也赶紧跟在后面,喊司机为老总开车。这位经理嘴巴不咋样,眼神倒挺好使的。
轿车如深海中的鲨鱼般快速的滑行了出去。
五分钟后,便来到了二十二栋楼前的院子里。
汤总不等司机把车停稳,便打开车门跑了出去。
他站在门前急切的敲着门。可是,门却没锁。没敲几下便无声的打开了。
他几步走了进去。
跟在后面的经理和司机刚到门口,便看见他们的老总如一尊雕塑,僵直着背站在那里。
经理探头一看,可不得了了,沙发上安静的躺着一个人,衣着整齐,但脸色灰白,已经没有了呼吸。
啊呀呀,那不正是沈先生嘛!他刚想开口,却听闻一声仰天大叫:“阿赫!”
声音悲恸至极!
汤铭锦一夜未睡。
汤铭锦一夜老了二十岁。
他的阿赫,那个他放在心尖尖上十八年的人儿,在与他分开十二年后,竟然……死了。
他没来得及跟他说上一句话。
他以为阿赫这些年过得很好,家庭幸福,儿女绕于膝下。他以为阿赫的妈妈在用自杀来威胁他离开自己的儿子后,会把儿子照顾的好好的,养的白白胖胖水灵灵的。他以为阿赫过了这么多年会忘了自己,会重新开始自己的生活。
因此他坚持独身。他想等自己老的走不动时,去找阿赫,然后骄傲的告诉他自己爱了他一辈子,而且这辈子只爱过他一个。
但当他看到那个以前谈笑风生,如芝兰玉树般的阿赫,脸色灰白身形枯槁如一个破布娃娃般躺在沙发上,手里还捏着他们以前拍的那张前面站着两个小雪人的合照时,汤铭锦就疯了!
疯了的汤铭锦见人就说他的阿赫有多爱笑,他的阿赫有多喜欢玩雪,他的阿赫有多喜欢跟在自己身后一遍遍的喊自己哥。其实他跟阿赫是同一天生日呢,都是十二月二十二号,冬至的那天。
可是,他的阿赫,他爱了十八年的阿赫,乘着这场大雪而去,再也不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