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如此不可?非如此不可
杨槐
“1952年,37岁的顾准被撤去上海市财政局长职务。”这是2009年12月柴静发的一篇文章中的第一句,全文共八千多字,通篇讲述了顾准的半生浮沉。文章的标题为:非如此不可?非如此不可。
正值壮年的他,却在那个不缺乏道义激情,不缺乏思想勇气的年代,因为不听话被拉了下来。后来他在反思中总结,认为自己命运的原因只不过是“遭人陷害”,没想过要做更深的反思,只是回头看自己身居高位时的傲慢之感,觉得好笑,说那时只是“小职员哲学”-----徒有一点囫囵吞枣的报章杂志的学识,却“才子式的乱闯乱撞,碰到对的,就干一阵,碰不对了,就倒一次霉,思想的细密化,过去实在不够”。
这一点,也一直带给我很大的触动。若是腹中空空,即使有也是鸡毛蒜皮的表面功夫,却还要对事事都大议论,只是拿不出具体的操作和解决办法,这实在是无益。
几个月后,顾准开始潜心学习历史和数学。历史在于知识,数学在于逻辑,知识在于求实,逻辑在于求是。也是凭借着这股劲儿和对现实的认知,他在那样的年代里紧紧地抠住这两颗石子,守住了自己,用思想的前进来摆脱世界的羁绊和人心的蒙昧。除此之外,宁有他途?
柴静说:“这也就是他的信仰----人的自觉性是最高的神。”
顾准完成了大量的译著和个人专著,在中西文化的地壳里孤独掘进,终于打开了一条通道。有人评价他说,他是1975年后唯一一位能代表精神独立的中国人。《顾准文集》问世后更是引起了巨大轰动。
人活着,生在什么样的时代,背负什么样的背景和使命,面对什么样的现状,无从选择,甚至很多时候都无所适从。因为不了解,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嵌在怎样的社会秩序和结构当中,无法剥离,不能独立。因此,除了随波逐流,宁有他途?
前几天看李佳佳关于广州检察官杨斌的采访,杨斌说了一句话,印象很深,她说,检察官首先应该是一个人。突然地也想起当年陈虻对柴静也说过类似的一句话——不要做了主持人就不是人了。两句话,如此接近,它们带着同样的期盼和深义。什么是人?独立和关怀。
杨斌现在创办了一家公益单位,叫做“天祥关爱”,致力于罪犯和被害人及其家属达成协调和谅解。她认为,没有人愿意犯罪,即使犯罪也是一时冲动,无心之过,理应得到原谅和宽恕。
杨斌说,她也曾咬牙切齿的将罪犯送上过法庭,视他们为禽兽、人渣。直到有一次,她遇上一位将自己生病的女儿抛入河水溺亡的农民母亲,最后一次提审时,她请求她让法院判的重些,她一心求死。那时,杨斌像是被针刺一般,她决定改变了。
后来,杨斌被调离了工作,她的“天祥关爱”计划也引来阵阵争议。
但她不撒手。
人总要有所坚持,为感受为良知做些什么,当思想开始自觉行动,当行动被逼向拐角,除了继续前进,宁有他途?
刘和平在“佳访”中,谈到自己花费七年时间完成的的《北平无战事》在投拍时曾七次易手。投资方因为担心这部严肃的历史正剧不能与当今的娱乐化市场相兼容,要求他修改稿子,但他绝不。面对时代潮流,他说:“总要有人不妥协。”
其实,谁又何尝不是,现实面前都有无奈,要么妥协,要么坚硬,除此之外,宁有他途?然而,遵照前者人云亦云随风而倒的人仍是居多,唯有驱散蒙昧,思想明亮的人才能看透社会这部长篇巨著的宏大骗局,义无返顾的走下去。而不朽的,被人们铭刻的也正是这样的一群人。
所谓不朽,归根结底也不过是在历经岁月刁难后,仍能在人们心中引起共鸣。人心是一汪深潭,杳无边际,探索的越多,未知的便越少,思想越开阔,人生就越寂寞。
但这类人,一旦找到改变的方法,探索的通道,他们就会变得强大,变得自信、固执。
顾准、杨斌、刘和平者大都如此。
若问他们,非如此不可?
必答,非如此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