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六记

我在浴缸里，怎么也学不会，你教给我的仰泳。

墙上那只瘫痪的钟，笨拙地指向了十一点，是的，还有一个小时，就是你的生日。马牧，你还会收到我写给你的信吗？我总是觉得你收不到，它们会在并不遥远的路途上绊倒，像一队队回不去家的大雁。你现在在哪里呢？我也不是很知道，可能寄宿在某处，还穿着你那件褪了色的大衣。那个时候见到你，你走在风里面，身后却跟着一丛丛星星。

昨晚我梦到了你，心里头觉得怪怪的。是啊，你总是像一头刺猬，扎进我的生活里来。梦里面的人，身居高处，她说要教我走钢索，我偏不答应，她就说钢索的那头你在等着我。我就看见啊，云朵像飘在乞巧节河心的灯盏，而我湿漉漉的游过去，你却，并不在那里。

我见到你的那天，已经是六年之前的九月十一日。我把纸条塞给你，就下了火车。后来我对照着列车时刻表，将沿线的城市，用工工整整的小楷抄下，觉得你躲藏着笔划里，很快就要来找我。我做过那么一次大胆的事呵，冒冒失失地把地址丢给你，你那时也会觉得奇怪吧。

后来你有机会到我的城市来进修，登门的那天，是礼拜天，天空洗得发白。我看见你客气地站在门外，只是透过猫眼看你，看足了三分多钟。似乎那时我是想要把你记下来，你的眉、你的眼、你的声线。引你进屋子里来，你搓了搓手，说南方到底是冷。我抱一个手炉给你，兀自在两端坐下。我们虽然相识不久，却觉得被何处推搡着走，一点也不觉得生分。

你谈起学生拿给你的一幅画的习作，里面红彤彤的一大片，只有零星的一只浅绿色的梨。我们谈到了很晚，气温逼近了零度。我将你送至车站，你比我要略微高上一点点，围巾外露出半只耳朵。                   2008年1月19日 芳等

世界此刻正在酣睡，万事蠢笨犹如一个婴儿。

你曾经打过电话过来，半分多钟，说了一件事情。                2003年2月 芳等

昨天邻居给我送来了一罐排骨煨的汤，我没有告诉他我长了一颗智齿。

上一次你来的时候，也是长着智齿，但你捉住了我的手，是的，警长，你捉住了它。你给我买了药，用你的手掌托住我的下颚，居然像一位耐心的母亲，轻轻的揉。

2003年11月 芳等

你很少打来电话，都是说重要的事情，上一次的半分钟，你说在一起吧。

这一次，

你说我买了一张新的床，双人床。                                2004年12月 芳等

你的城市，住满了像你的人。我好快活，在每一个街角，种下一个咒语。你喜欢光顾的咖啡店老板娘，也长得漂亮。戴好看的发饰，穿一双有猫眼图案的布鞋。

我会用烤箱了，做了芝士番薯。看见垃圾桶里，你揉的纸团，像一只绒绒的猫咪。展开它，画纸上也有一只猫咪的眼睛。它的主人，会煮你喜欢的爱尔兰咖啡。

离开这里的时候，我把你的车砸了，那天天气很好，我再也不会看见的北方。

2006年8月 芳等

我领养了一个孩子，女孩子，教她画水彩。她的署名，总是，芳等。          

 2012年1月 马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