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岁至中元

2017-09-06  本文已影响0人  硬式神经病

到商店买雨伞,付钱时我拿出一百,老板指了指说,那有张五十的,我低头看了下,确实一张五十趟在钱包,我摇了摇头,这是外公去世后,母亲给我的,说是外公留给我的子孙钱,要留好。打着新伞大步踏入雨中,雨水溅在鞋上,我突然想到又快到中元了,按家乡的习俗,要给先人“烧包”祭祀。难怪最近爸妈经常打电话问我工作忙不忙,他们即使希望也不问我回不回去,怕我有压力。多雨的南方的每到这个节日,总是应了诗里的情景,这个寄哀思的节日对爸妈来说,更不一般吧。

前年过年的除夕前夜,一家人在厨房准备第二天的团圆饭,话说到了从前的岁月,那段岁月里,爸妈曾失去过一个孩子,我的二姐,二姐在刚学会走路不久就意外去世了,“就那一会儿,人就没了”妈妈眼睛失神说着,我看到爸爸偷偷在擦眼睛,心里很为他们难过,因为我清楚他们有多爱他们的孩子。我没见过二姐,那时候没有照片,二姐生前的东西都随她下了葬,后来老房子老房子拆了重修,算算事情过去快三十年了,这三十年来,二姐在这个世界上几乎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但是我知道,她一直活在爸妈的心头上。

生老病死,人来人往,未曾深究背后的意义,我记得史铁生的《务虚笔记》中有这样一段话:

男孩略一迟疑,紧跟着仰起脸来问我:“它到底怎么死的呢?”他的谦逊和自信都令我感动,他既不为自己的无知所羞愧,也不为刚才的胡猜乱想而尴尬,仿佛这都是理所当然的。无知和猜想都是理所当然的。两个孩子依然以发问的目光望着我。我说:“可能是因为它生了病。”男孩儿说:“可它到底怎么死的?”我说:“也可能是因为它太老了。”男孩儿还是问:“可它到底怎么死的?”我说:“具体怎么死的我也不知道。”男孩儿不问了,望着那棵老柏树意犹未尽。

其实我不是很清楚一个人离开这个世界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只是这些年突然停下脚步看,身边少了一些身影,一些熟悉的面孔再也没有出现,也再不会出现,而我也渐渐习惯了带着这种生活的沉重继续前行。有时候分不清是自己在向前,还是被推着向前。我还没有孩子,所以为人父母的心情,我没能完全体会,但我每每想到有一天我的父母将要离开这个世界,心就像被人揪着一般疼痛。我知道人生如此,千百万年,老去新生,人们就这么一代又一代延续下来,人活到最后都是要死的,它让人如此为难,再豁达的心境也装不下这个世界上值得留恋的东西。可即便留恋再多,人一来到这个世上,出生就死亡都摆在那里了,无一例外。有时候想,如果把生活比作一场考试,提前知晓了答案,我还会认真去思考每一个题目吗?我可能不会的,但事实是生活给我的很多题目我都认真答了,因为在我的心中,生活这场考试重要的不是最终那一下别人给你打多少分,而是你一路走来的路程,就像很多人讨厌高考,但最怀念的还是高中时代。

这一路走来,有的人走得潇洒,有的人走得艰难。电影《入殓师》里面有一个镜头是一群鱼儿争着逆流而上,它们拼命摆尾,抗击着流水,一点一点向上游去,而上游不断有死去的鱼的尸体漂流下来,主角看着它们说:何必那么辛苦地去死?是啊,何必,我以前理解的是人生苦短,要及时行乐,直到现在,我才渐渐有了更多体会。

我爸妈这一路的路程,这个世界除了我们几个孩子没有什么人清楚,当然,即便是说出来也没有惊世骇俗,甚至也没有昙花一现,只有平平凡凡。从我出生到现在,我感觉他们做了这么多事就是为了把我们几个孩子养大,这可能真的就是他们生活的全部意义,这样普通的人生他们走了几十年,没有动摇,坚定不移,不像我,还时常想着生命的意义,但经常不清楚自己要什么,要做什么,以前以为自己比他们更懂这个世界,更懂人生,其实他们才是人生的大家。他们这一路酸甜苦辣,悲欢离合,却从来没有失去对生活的信心和勇气,从一穷二白的小乡村把四个孩子拉扯长大,几十年来,褪去沧桑和磨难,内心存有的是孩子健康幸福的喜悦和满足。

有时候,人生确实显得苦短,但父母的爱仿佛没有尽头,以至于他们忘却了时间,十年二十年都一样,匆忙做着同样的事,偶尔一回头,才发现黑发变成了白丝,人生已进入下半场,但这也不会让他们停下脚步。我知道自己钱包里不能用的钱随着岁月会越来越多,每多一张,生命就多一份沉重,生命本就如此,但生活不止如此,带着这份沉重,我也会像他们,坚定地继续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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