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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玉莲

2018-02-11  本文已影响156人  爱做美梦的懒猫
女人玉莲

“生了!是个女儿!”接生婆甩去鬓角的汗,双手稳稳托住那个沾满了体液的粉嫩身体,把女婴的私部对准了玉莲熬得通红的双眼。

女婴踢着两条细腿,发出了猫一样的叫声。玉莲深深地望着这个毫不知情的生命,张了张嘴,却没能发出声音,脸上浮现出了一种近乎痛苦的笑。

听到孩子的哭声,玉莲知道,自己又活了过来。玉莲的心里竟然闪过一丝遗憾。

“瞧瞧这小人儿,多可人疼!”玉莲娘接过已经裹上了襁褓的孩子,用布满细碎裂纹的食指轻轻地点着女婴的小嘴儿。女婴本能地寻着手指吸吮起来。

玉莲娘露出满口黑黄的牙,笑了。

昏暗的屋里,女婴在玉莲怀里心满意足地打了个饱嗝儿,放开了一直叼在嘴里的乳头,完成了生命中第一次进餐。

黄土院墙外,玉莲娘千恩万谢,送走了接生婆,怔怔地抬着送别的手,一时没有放下,好像在等着心里的悲和喜各自归位。

玉莲汗湿的头发紧紧贴在头皮上,年轻的身体躺在刚刚添了个小婴儿的,湿塌塌的床上。当女儿用小嘴儿狠狠叼住自己的乳头时,玉莲心里渐渐升起了一丝活过来的庆幸。抱着女儿猫一样的身体,玉莲压下了求死的心,想,等等,再等等吧。

一年前。

玉莲低垂着头,盘腿坐在炕上,透过红盖头下的光,猜测着日头是不是就要掉进西边儿的山坳。屋外的喧哗使玉莲的心乱了起来,脑子里一遍一遍回响着娘压抑着的抽泣。

玉莲心酸地想,今晚,家里就剩下爹娘和那头叫倔头的驴了。

好在玉莲只是嫁到了村东头的倪家。玉莲的爹娘也正是离不开独生女儿才把玉莲许给了倪家。

玉莲并没有玉的温润和莲的清丽。相貌平平的玉莲做为家里的独生女儿,倒常常有点儿小脾气。不过,在倪家二小儿眼里,正是这样的玉莲他才稀罕。二小儿稀罕玉莲娇小的身体,稀罕玉莲细长的双眼,稀罕玉莲微微沙哑的嗓音,更稀罕玉莲浑身的通透。

玉莲做一手好针线。枕头上绣的鸳鸯放到水里就能游起来,鞋尖儿的牡丹花能飘出香气,荷包上的蝴蝶迎风就能飞到树尖尖。

天光随着新房外的喧闹渐渐散去,腿脚酸麻起来的玉莲盘算着,明天给二小儿秀个荷包,花样、颜色、款式都想好了,玉莲抿嘴儿笑了。

玉莲听到了脚步声,轻快的,跳跃的,满含欲望的。

盖头飞到了一边,屋里猛然充满了身体的味道……

九个月前。

玉莲用白细的牙咬断丝线,再用针尖儿把线头别进蝴蝶的翅膀里。一对缠绵飞舞的蝴蝶在午后稀薄的阳光里反出迷人的光晕。

那一刻,手捧荷包的少妇玉莲正满怀着柔情,等着二小赶集回家。

二小是家里的老二儿,倪家哥俩,倪老太太中年守寡,守着几间祖房,几亩祖产倒也把日子过了下来。倪老太太依仗大儿子。二小一结婚就分了家产。正房正院儿归老大,后院和两间西房归老二。五亩旱田,老大三亩,老二两亩,倪老太太把自己也归了老大。

哥俩都没有大争议。村里从此多了一个冒烟的灶台,多了一户将要增枝添叶的人家。

玉莲烧起柴锅,用浸上油的棉棒儿在锅上抹了薄薄的一层,把和好的棒子面儿用手拍平,糊在锅底。玉莲想,二小赶集回来就能吃上焦黄喷香的贴饼子了。

玉莲烙的贴饼子白白抹了油。二小没有回家。

玉莲眼巴巴看着老阳儿掉进山坳里,街坊四邻家里的炊烟稀稀落落地融进了夜风。玉莲红着眼圈儿去找倪家大哥。

那夜,整个村子无眠。

寻找持续了整整三天。影影绰绰的消息乱了玉莲的心。其中玉莲最想相信的是,二小被争了兵。也许某天,在熹微的晨光里,在的落日余晖里,在正午的骄阳下,在如水一般的月色中,二小憨笑着,全须全尾儿的回来了。

玉莲无数次在梦里捶打着回家的二小儿,泪眼濡湿了二小儿结实的胸膛。醒来,却只有一片冰凉的枕头和彻骨的孤独。

没有了二小儿的家,就像黑夜的红唇,把玉莲的日子瞬间吸干,几十年的光阴缩成了一个漫长的夜。怨恨、思念、绝望、希望、嘶喊、死寂……

在等待中,玉莲的心远远近近,起起伏伏;在等待中,玉莲失去了爹,娘,和倔头;在等待中,女儿像拔节的笋,长大,嫁人,抽枝添叶……

直到灯枯油尽的玉莲躺在浸着尿液的湿塌塌的床上,二小儿也没有回来。谁也不知道玉莲有没有放弃过等待。听说,玉莲死的时候是安详的,死亡让玉莲再也不用猜测。玉莲知道,那个世界有她要的答案……

后记

年轻的玉莲我没有见过。我认识的玉莲已经是个小脚老太太,我随她的外孙女小芹叫她姥姥。

姥姥大嗓门儿,夏天时的傍晚总见她手摇着一把蒲扇,光着膀子,坐在街边儿乘凉。我不明白为什么女人还能在街上敞胸露怀,回家问自己的姥姥,姥姥哼了一声,什么也没说。

一次,小芹神秘兮兮地告诉我,她姥爷被国民党争了兵,也许哪一天会回来找她们。从此,我的心里也开始期待小芹姥爷的出现。然而时间一寸寸消逝,那种可能早已不复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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