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老家通洲桥说开去
通洲桥楹联征集早已告一段落,文本既成,付印前最后一校,竟发觉有四位作者笔下误将“洲”写作“州”。桥名有定论,“通洲”者,通达洲上也。洲上乃兰江边一旧码头之名,今属香溪镇。其余三人笔误尚易更改,偏有一位作者上联云:“通州,通市,通天下”——若改“州”为“洲”,意思就支离破碎了。踌躇再三,几乎要删去此联;幸而陈星老师在微信群里解释道:“通州亦通,此桥横贯婺、严两州五县。”闻此言,心中方释然。


又议及联中标点,文友刘新良老师曾言古人自有其断句之法,我心以为然。故不再过多置入标点,留些空白处,让观者自行呼吸。

然最令我心中隐痛者,是“廊桥遗梦”四字如魔咒附体。似乎不提曹聚仁与王春翠那段感天动地的情事,通洲桥便不成文化了。几年前,征集诗词集散文集时,此情此景已屡屡出现;今次亦然。竟如西湖断桥,若缺了白蛇传说,桥身便似失却了魂魄一般。
嗟乎!何至于此?桥横亘水上,原本是渡人过水的工具,何尝自命为情种?桥身经风吹雨淋,木纹里渗入的不过是江水、行人的足印与岁月的斑驳。通洲桥日日凝望着兰江,静观流水西去,它不执著于某段情事的遗迹;桥下流水载着无数悲欢,亦不曾为某一故事而停留。它只安然负起通达之责,为往来众生架起一段坦途——桥名“通洲”二字,本是朴素之极的祈愿,恰如乡人取名的质朴心思:通达彼岸的沙洲,如此而已。
今人却硬要将情爱的徽章别在它襟前,仿佛不如此便无以证明其文化价值。廊桥之梦,未必只关乎儿女情长;那桥头石阶上曾坐着愁思远行人的老妪,桥下船舱里装载着求售的瓜果与微薄的生计,桥面承载过多少代学童雀跃的脚步声——这些岂非更深沉、更广大的“遗梦”?当文化被符号简单裹缚,如同将鲜活的江水引入预设的沟渠,反倒扼杀了它固有的丰沛。
校对联稿时,我仿佛看见通洲桥正立于水波之上,依稀之地便是“洲上”旧码头。桥的倒影在澄澈的江水中微微荡漾,并不急于诉说任何故事,只是静静地托起这一江流水、两岸人家,以及所有通向远方的道路。
桥之为桥,通达而已;情事、符号、文化盛名,终究是后人强加于它的衣冠。与其执着于为它披上那袭名为“廊桥遗梦”的华丽袍子,不如像桥本身那样,朴素地立于水间,只默默渡人走向彼岸——通达处,本是人心;能渡人者,方为真桥。桥名“通洲”二字,早已道尽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