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烟火
烟火在一场夜里碰撞，孩子们的笑容在天空绽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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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候我还是一个孩子。最喜欢的节日是春节，最开心的时光是两天，最开心的事有两件，一件用来玩炮，一件用来辞年。
一阵鞭炮声响，一大家子开始吃年饭。
一张大圆桌子围坐着喝酒的大人，一张小圆桌子围坐着不喝酒的女人和孩子们，爷爷奶奶坐在喝酒的一桌。饭菜的热气腾腾地冒，黄色的钨丝灯下，不像冬天。
大人们发出爽朗的笑然后边吃边聊，声音一个劲儿比一个大，像吵架又不是吵架。他们就这样，在一顿饭和几瓶酒里把一年积攒的所有的开心分享，也把所有的不快给释放。
孩子们喝完一杯橙汁饮料，又要倒一杯花生牛奶，然后瞅瞅自己喝一口就减半的杯子，又盯上那瓶没开封的可乐，眼睛里冒着的全是黑色的气泡泡。女人就往自家孩子碗里添鸡腿，还要外加几个糯米滚的肉丸子。
孩子们倒不很关心吃，囫囵的扒拉几口，也不知道吃的是鸡还是鸭，是土豆还是姜，但是咬到姜了会辣，忍不住就会吸溜一口，又赶紧吐掉。不一会便感觉肚子饱了，就不约而同的一起退席准备干一件大事。
“妈，我吃饱啦。”
“我也吃饱啦！妈。”
“妈，我饱啦！”
“饱啦，饱啦！”
大人们也不管他们，将准备好的大的塑料袋子交到他们手里，任着他们去了，只嘱咐年长一点的哥哥姐姐要牵好年幼的弟弟，看着他们点。
那时候我们一大家子中最小的俩是一个走路不算很稳的堂弟，再一个就是走路还算平稳的我了。外加上我的姐姐，我的另外几个堂哥堂姐总共六人，一支不小的辞年队伍。
“辞年咯，辞年咯！”大老远辞年的队伍就开始呼喊，年长的带头。小家伙听了就照着样式叫唤，像一只刚学叫的鸟，唱着一曲别扭但却热情的歌。
“辞年哒，辞年。”姐姐们就稍微温柔一点，但依然阻止不了小家伙辞年的热情。
“辞年哦！辞年！”
“辞年哦！”对着路过的一片竹林，那两个小家伙也要喊上一两声，同行的哥哥姐姐见了就笑。他俩见哥哥姐姐笑了，以为是夸奖他们于是他俩个就可了劲儿的呼喊。
记忆里，村里辞年的队伍只有我们这一支最为积极。别的队伍都是等他们吃完饭再出发，我们却是饭都等不急吃完就要出发。
大概是因为他们想做第一只为辞年歌唱的鸟，想做第一支传达辞年讯息的信使，其实也是想快点辞完年然后好玩他们的炮。
那一天，每家每户的大门都是敞开的，每家每户都亮着灯，门的上面就还挂了灯笼。我们去的时候那灯笼的光是不够亮的，那是因为天还足够亮。
我们就朝挨着我们房子最近的第一家奔去。
“辞年，胡伯伯辞年！”
“辞年，辞年！胡伯伯辞年哒。”一个人喊了，后面就接着响起一连串。
“好好，辞年，辞年。”胡伯伯眯着眼睛放下手里的碗就去拿柜子上辞年的年货。旁边的亲人见来人那么多就也放下碗，帮着一起分发。孩子们说一些吉利的话后然后袋子一伸两只小手捧着袋子，一个牛奶法饼就落进袋子。
然后又带着满脸的笑容又奔向另一家。
“四嗲辞年！”两个法饼，一个苹果落入袋子。
“和平伯伯辞年。”一个法饼落入袋子。
“欧嗲，耀嗲辞年！”好多法饼掉进袋子。
“细余伢伢辞年。”鸡爪，鸡蛋，苹果梨法饼掉进袋子。
一家挨着一家就这样围着村子把村庄围着走一个遍。袋子就慢慢的鼓了、满了、夜悄悄地就黑了，灯笼就也越来越亮。
孩子们三五成群的在夜里兴奋地叫唤着、欢闹着、追逐和打闹，村庄不一会就热闹起来。
“辞年”这一首歌就从村头一直唱到村尾。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浓浓的微笑，就像一丛又一丛盛开的地菜花。
袋子里装的东西是不同的。
有法饼、牛奶法饼、糖果、饮料、咪咪、苹果香蕉和梨，以及辣条等等。但就是没有钱，也许是从前的人都没有什么钱，所以也都不物质。
最小的那个堂弟就挑出自己最喜欢的吃的，然后剩下的就捐献给奶奶家。城里的堂姐是看不上的，她只欢喜那一场辞年的氛围。
人们袋子里收到的年货也是各不相同的，有的会多给一点，有的会多给一份，还有的每一样都装一点。
后来才明白，原来不是他们分错了。
多给一份的是因为他的家里还有小朋友但是还不会走路，于是索性就让他给一起带了。多给的不是手滑了年纪大眼花了，是因为你比较讨他们的喜欢。每一样都拿一点的，那是你的亲人啊！有钱人家的年货花样足，穷人家的年货是法饼。
孩子们提着满满的“战利品”，并把他们摆在自己房间最显眼的地儿，就像收藏一件心爱宝贝。在梦里还不忘来句“细嗲，大嗲辞年嘞！”，第二天清晨就发现细嗲大嗲把红包压在他们枕头的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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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说辞年只是前戏，那么一定会有什么比辞年更重头的戏了。
“嘭～啪啪啪啪啪”
“嘭～啪啪啪啪”
堂姐手里又点燃一支冲天炮，她递到我的手里，我握着那炮斜斜的对着天空。
“嘭！”
一发冲了出去，我退了几步然后炮就下降几度。一发打到人家屋顶上去了，我就可劲得对着那屋子，对着那屋子的顶上冲。冲了几发又觉得没劲，就又把那炮口对着那地板，炮冲出去在地板上滑出一阵光然后哔哔啪啪的滚到对面的草丛，草丛一闪一闪的光很是漂亮。
“山山，你不要对着人家屋子冲。”姐姐喊到。
“还有电线和草堆。”堂哥说。
“会发火的！”
我一听发火，就赶紧把炮口提高了许多，又对着天上。谁知对面的熊娃娃拿了炮就对着我们这边的人冲，我于是也拿了炮对着他们，一来一去的火光把头顶的天空照的明灭。
冲天炮一发接着一发的冲出去，在天空绽出好多橙色的光，光散开照见一小片的空间，我看见许多星星。它们对着我们在笑，我们也在笑，对着它们。
堂弟太小，只能玩星星炮，但他又怕星星炮的星星刺着他的手，就一下子伸手，又一下子弹开，好像被那光刺到了手就很痛。我们看着他一边想玩一边又不敢玩的模样很是搞笑，就使劲在旁边笑。他气得直跺脚朝着里屋跑了，姐姐们就去哄他出来并用手亲自给他做实验，星星炮的光不刺手。
蝴蝶炮在地上旋上几圈发着绿色的光，然后就旋着飞向天空。天空中那绿色的光又变成红色，孩子们的眼里一会儿红一会绿，一会儿就装满了五颜六色的童年。
我握着深绿色的绳子炮在空中旋转，也把那炮甩的转圈儿，空中就一阵噼里啪啦得意的很。兴奋完以后才发现新买的棉袄上烧出了好几个细洞，一阵兴奋一阵惊慌地又祈祷那年，年啊！年，你啊永远别过去吧，你过去了我就要遭受一顿乒乒乓乓了。
彩絮筒点燃后先慢慢的升起，然后越升越高颜色也从橙黄不断变化，像一颗不断成长且燃烧的圣诞树。末了那光异常明晃一下，圣诞树就冲出那个纸匣子，最后在空中爆出一阵噼里啪啦，一瞬间就消失不见了，只留下一片寂静的夜。孩子们的遐想就在一阵明灭中噼里啪啦的显示，留下无尽的惊叹。
陀螺炮在地上不断地旋转彩色的光在弧形里交替变幻，又从一个位置移动到另一个位置像一个夜里的舞者。孩子们的眼里忽明忽亮的光，忽明忽暗着夜。
“嘭”的一声升起一个炮仗，在天上爆炸以后变成一个降落伞徐徐的落下，那是降落伞炮。还有往地上一甩就响的甩炮，一阵鸣笛划破长空然后爆炸的鸣笛炮，画炮等，这些都是与夜晚无缘的炮仗但是也都有趣。
十二岁那一年，他再没有提着塑料袋子出门。星星炮点燃了流年，蝴蝶炮依然旋着飞上漆黑的夜，但是冲天炮再没有冲到电线。
拜年的时候，大人们把烟和槟榔递给他，他把手心斜着向下挥了几挥，脸上挂着礼貌的微笑。
那一晚，他的眼里依然装着星星，依然装着五颜六色，装着忽明忽暗的夜，装着好多好多高大的身影。然后一场光亮，照见他们的依然在漆黑夜里的笑容，只是那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小……
一个个欢乐的身影被照亮，谁都不曾料想，童年和笑声在一场绚烂里隐藏。
本文编辑：芸只
专题主编：城外的阳光su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