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俗青春

朝花夕拾(十二)

2018-11-27  本文已影响18人  醉藤
朝花夕拾(十二)

在我印象中,除了大学远在烟台的四年,父亲很少是长时间与我分开的。许是他在我身上寄予厚望,故凡事他都亲力亲为,就连我写字,他都是自己坐在一旁督促着,直到看到我投入了学习状态,他才会悄无声息地撤退。久了又会突然袭击,看我是否在挂羊头,卖狗肉。他的教育与平常家长略有不同,让当时的我又爱又恼,让此时的我满怀感恩与庆幸。

那时候家里是在农村里,家里种了好多橘子树,依稀记得橘子的季节时,家里到处都是橘子;米缸里,水盆里,箩筐里……

父亲手里拿了好多个橘子,然后对我说“你看爸爸,给你变个魔术,把橘子吞下去。”父亲一脸喜悦的表情。那时候的我坐在他的膝盖上,他在背后扶着我的腰的那只手有两个橘子,另一只手上拿着一个。他让我看着他,我就在很认真地看着。我看到他真的把橘子塞到了嘴巴里,然后吞了下去。然后父亲故作很吃力地鼓动着嘴巴和喉咙,似乎是很艰辛地吞下了整个橘子。那时候的我是真的很震惊。我拉着父亲的衣袖说再吞一个给我看一下。见他送橘子到嘴里的那只手到扶着我腰的那只手里拿过一个橘子,然后他做准备工作给我看,故意吞了了一下口水,活动活动喉咙,眼睛看着我笑着说,这次一定要看好了。我使劲地点了点头。又是完完整整地看了一次父亲吞橘子的过程。我觉得父亲好厉害,好奇妙,竟然可以吞下整个橘子。我让他把嘴巴张开给我看。他张开了,还“啊”了一声发出声音,什么也没有。我又好奇,又惊喜。父亲总能变着花样,让我觉得事事都新鲜,事事都有趣。

我正在外面和小伙伴玩耍,正玩在兴头上,姐姐让我回家去学习,我一向只怕父亲,姐姐的话没当一回事。不料姐姐说她的话不听她就告诉父亲去,结果父亲出来了,我恳求再逗留片刻,父亲丝毫不让步,表情继而严肃起来,大有发怒之态。惧于父亲的威严,我不得不从,气的脸红脖子粗的,又不好发作,心不甘情不愿地回到了家,准备上楼打开课本学习。姐姐正在坐楼梯口,看着我过来了,对我笑。我那时候正憋着气,心想都是姐姐坏的好事,不然我可以逍遥自在地和外面的小伙伴们玩游戏。越想越气,脱了鞋子上楼走到姐姐身旁之时,还是没有忍住,左脚一脚踹了过去,正踢到了姐姐的腰部,那一脚我感觉到了自己脚背微微震动了一下,立刻又带些许的疼痛,姐姐猝不及防,叫了一声,不过十秒,抽泣了起来。

报复这么一下,我心里暗爽,解气了。到了楼上坐了下来,若无其事地打开了课本,装模作样地学习着。渐渐地,刚刚的心浮气躁褪去,心里静了下来,回忆刚才走过姐姐旁边踹的那一脚的场景,心里开始惴惴不安起来。我努力说服自己专心学习,但是我只能将自己的视线定格在一个地方,并不能把课本里的内容吸收进去。好不容易心慢慢平静下来,正欲拿本子,记笔记,就听楼下父亲喊我的名字,让我下去。我放下手里的笔和课本,起身下楼。

姐姐还是坐在楼梯口那,我走到姐姐那里,停顿了一下,看了一眼姐姐,眼圈红红的,她没有看我。我欲讲话,又不知该说什么,犹豫片刻,继续往前走了。父亲在厨房用烧了的火柴的木炭在烧水。他提起水壶,用树枝去撩动着火炉里面的木炭,稍稍一吹,木炭由灰色转化成了红色。那红色红得妖娆,红得透彻。我在一旁,看着,等他忙活好。又见父亲弄好木炭之后,把水壶平放到了火炉之上,使火炉口和水壶底端平稳相叠。

父亲直起身子,让我站在外面等他。我出去了,正是天寒地冻时期,干站着,感觉脚都冻僵硬了。小伙伴们转移了阵地,屋外一个人的身影也没有,许是在哪户人家里围着火炉取暖。我由于下来匆忙,就穿了一双拖鞋,还没穿袜子,脚后跟被风吹得感觉要开裂了似的。没有太阳,也未下雨,就是这么阴冷的感觉。

好久,父亲出来了,站到了我的面前:“你刚才是不是用脚用力地踢了你的姐姐?”他神色坚定,带着些许的怒气,单眼皮也因为他带的情绪变成了两层。我心里无底,但是不知是出于本能,还是心虚,我强作态理直气壮道:“我就轻轻踢了一下,又没用力!”

话语刚落,一个耳光重重地盖了过来,可能是打得不够准,重力落到了我的嘴唇上。我还没感觉到疼痛,已经尝到了血腥味道。大冬天的,没有唇膏护唇,嘴唇自是干裂,被父亲这耳光一甩,欲裂未裂的嘴唇肆无忌惮得张开了,血一滴一滴往下落。我强忍着,忍着泪水,忍着疼痛,两眼看着地上,一动不动,呼吸开始不受控制地急促了起来。

“姐姐是可以踢的吗?进去把嘴巴擦了!”声音很大,语气还是很冷。

我没跑进屋去,往外跑了出去,到了外面小路边,四下无人,自己哭了起来。眼泪和血液相交,我用袖子去擦拭,袖口瞬间留下了一片中国红的印记。过一小会,一条折成四方块的手帕递到了我的眼前,那带方格的手帕我一瞧就知道是何人持有,我赌气地转过脸去,还是在抽泣着。姐姐又走了几步,走到我面前,她眼睛哭得有点浮肿,双眼皮已经变成了好多层,眼泪还是止不住地往下流,我看着她,想到了一脚踹过去的那一幕,深感悔恨,为爸爸的那一巴掌,深感委屈,哭得更凶,姐姐用手帕擦拭着我的泪,还有嘴唇以及周围的血,这次我没有扭头,任我的血和泪浸透那干净整洁的手帕。

不知怎的,我高烧不退,父亲在温州医学院待过,自己本来懂一些医学的,他弄了中草药给我吃,但是没有什么成效,我依然高烧不退。他开始着急了,他推着他骑了十几年的八十年代的自行车,把我放到后座,那时候的我似乎已经没有力气再抱着他让他骑车了。他就一边慢慢地推着车,一边看着我,以防我摔下去。家里到医院还是有一些距离的。我们去了两三个地方,他们都让父亲把我送回家,可能是怕真的出事承担什么责任。父亲又慢慢地推着自行车,我依然坐在后面,我只记得他一直跟我讲话,具体讲什么内容,早已经忘记。只记得是经过了好漫长的时间,我们终于到家了。

我已经有一点支撑不住的感觉了,天旋地转,全身滚烫,意识已经慢慢地开始不清醒。家里人着急地人人面带忧思。天已经黑了。父亲把 我放到床上,我只是觉得好痛苦,浑身都痛,浑身都难受。旁边的人走来走去,地板是木质地板,地上一颤一颤的感觉。

又是过了好久,有人抱起了我,呼唤着我的名字。我好艰难地让自己醒过来,是父亲。父亲把我抱到了楼下,把我轻轻地放到了地上。奇怪的是,在躺到地上的时候,我感觉地上一点都不硬,一楼的地是用水泥灌的,平常我轻轻摔一下都觉得那么硬的水泥地把我弄的好疼。

我用手摸,软软的,好像是一包一包被包起来垫在地上的。我问父亲这是什么,他很温柔地告诉我这是黄土,他说我只要在这上面睡上一觉,明天早上病就好了。那时候的痛苦我觉得现在还能感受到几分。我努力地使出力气问是真的吗,他很笃定地告诉我是真的。接着他在我旁边躺了下来。我觉得全身滚烫,好热,又觉得浑身难受,寒冷,一直出虚汗。

渐渐地,我感觉到后面一阵阵凉凉的感觉,是那种恰到好处的凉意,像是在给我传送着某种力量。那时候我还是很难受,难受得我睡不着,父亲的手总是时不时地伸过来贴着我的额头,手心手背要贴好几下,然后再用手背贴着我的脖子,稍微隔个几秒,把手伸回去,时时用手测着我的体温,又反反复复地起来,换了几次包着的黄土,又躺在我的身边。再后来,我已经听不到任何的动静,我进入的梦乡。那个梦也好清晰,我梦到有好几架飞机,从远处飞来,停到了我的面前,我好像是选了一架,坐了上去,飞向远方。

我醒来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了。我的正前方刚好是玻璃窗,我看到了天边已经翻起了鱼肚白。我往右边侧了一下身,看到父亲正对着我的方向侧着,眼睛闭着,应该是睡着。突然意识到,头不晕了,不想吐了,不痛苦了,我不再难受了。当时真的是好欢喜。我反复摸着垫在我身子下的黄土,充满溺爱又小心翼翼,像是摸着极其宝贝的东西。

父亲用自己的行为举止向我阐释了何为爱的教育,这教育虽看似平淡无奇,却影响深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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