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一夜风流,打开了权欲的大门
江南的四月,烟雨蒙蒙,气候温和,花红柳绿,草长莺飞,美景如画。
“暮江平不动,春花满正开;流波将月去,潮水带星来。”出生、学习、工作,大多数时间待在陇西的李渊,此时忽然心驰神往江南美景,限于文化水平,此时脱口而出的却是皇帝表弟杨广所写《春江花月夜》。
杨广当年写这首诗时,心情是畅快的,诗意所表达的也是一种高远的境界。但此时李渊吟咏起来,给人的感觉怎么听都像个小学生在背诵课文。
也难怪,李渊出生武夫家庭,恐怕是平日读书较少,终其一生也没留下什么像样的诗词文赋。当然,没文化不要紧,有野心并且能创成帝国大业,这是李渊早就深藏内心的梦想。
为了将梦想变为现实,抓住机遇,不择手段篡国,哪怕对面是自己的表弟也不在乎。
“表哥”李渊,与“表弟”杨广是姨表兄弟。至于眼前的君臣关系,不过是挂在嘴上、装在面上的东西而已。
史书记载说,李渊的母亲与隋文帝杨坚的文献皇后,也就是后来的独孤皇后是亲姐妹,与隋炀帝杨广是姨表兄弟,深受隋朝重用。
隋二世皇帝杨广即位后,李渊历任荥阳、楼烦二郡太守、殿内少监、卫尉少卿。大业十一年,即公元615年,官拜山西河东慰抚大使,两年后担任太原留守。
有人说:“亲帮亲,邻帮邻,千年文明就是这个味。”李渊这边看,可就不一定。
“你说,这个时候的皇上杨二老板会在干什么?”李渊头也不回地问站在身后的亲信裴寂,因为他知道,自己那点小心思,总能被这个亲信揣摩得八九不离十。
裴寂不愧为李渊的心腹,主子递过来一个眼神,他已敏锐嗅到异样的味道,主子心驰神往的不光是江南富庶之地扬州,还有更远大的心志——取天下。
历史不是电视剧,硬说李世民用了美人计,逼迫老子李渊不得不反隋,其实李渊早有不臣之心。
唐朝的刘餗《隋唐嘉话》记载说,有一次隋二世皇帝杨广和大臣们一起吃饭,席间偶然发现李渊脸上皱纹很重,就开玩笑喊他“阿婆”。
阿婆这称呼,意思你懂的。当着众臣的面被喊作老太太的样子,是个有血性的人都会不高兴,要摆在张飞、李逵等人,早就掀翻桌子了。
李渊心里很不爽,但他能忍,一直忍到宴席散了,回去后对着老婆(窦后)发牢骚。被浅薄者称作“窦美眉”很会说话:“我说老公啊,他这么说,实在是个好兆头。”
“这话怎么讲?”
“您的封号不是叫唐公吗?所谓唐者,堂也,阿婆嘛,当然就是指堂主。这个‘主’有多大,您懂的。”
“哎呀,还是夫人高见!”李渊经女人这么一说,心情立马雨过天睛。
从这件事就可以看出,一脸褶子的“阿婆”李渊,早已有了进一步做大唐主谋篡皇位的野心。
人,生来就是一个权欲的动物,强者尤其激烈。与其说李渊中招美人计,不如说是一个雄性动物勃起的瞬间,越发增强了权力欲望。
安排美人计的裴寂不是等闲之辈。此人童年命苦,出生不久就成了孤儿,好在几个哥哥对他不错,一把屎一把尿地将他抚养长大。但这孩子长得眉清目秀、气宇轩昂,颜值超高,讨人喜欢,才能也不一般,十四岁那年就补任了当地一个州的主簿,官儿虽小,却是进身之阶。
才能、谋略、文治武功,裴寂这个人身上一点不少,这也是李渊看上他、信任他的重要原因。反过来,裴寂对李渊也是忠心耿耿、服务周到。
公元617年,裴寂的职业身份是隋大业太原晋阳宫副监,而李渊则是太原留守,两人之间虽说是上下级关系,但关系可不简单。
我们可以将这俩人之间的关系分两层来看:一层是“高祖留守太原,与寂有旧,时加亲礼,每延之宴语,间以博弈,至于通宵连日,情忘厌倦”,这层关系在隋帝杨广那里也隐约知道一些;但另一层关系则十分隐秘。
隋大业十三年(617)李渊在太原起兵之时,这裴寂眼力劲儿十足,马上就给李渊“进宫女五百人,并上米九万斛、杂彩五万段、甲四十万领,以供军用”。
其实在这之前,裴寂鼓动李渊早日动手可没少花心思。李渊在任太原留守前期,始终都表现出“河东安泰,我心足矣”的姿态。不过这点表面文章骗得了别人骗不了裴寂,他必须花心思“逼”李渊站出来振臂高呼,逐鹿中原。但这事急不来,酒桌上做点文章吧。
有一天,裴寂请李渊到他府上来喝酒。席间当然是美女环绕、歌舞不断。这种花酒在达官贵人间是常事,李渊也不客气,不过这回好像是喝多了,然后就睡在裴寂这儿了。
一觉醒来,睁开眼,怎么是黄罗帷帐?啊呀,身边还有位大美女,这怎么回事,你是谁?……
“我叫秋信,伺候寝殿。”
“伺候寝殿?”此时的李渊酒气全消,一骨碌爬起来,穿衣下床,喊裴寂:“玄真啊,你这家伙搞什么名堂,把我灌醉了,稀里糊涂睡了皇帝的女人,这是要杀头诛九族的大罪,你小子这不是害我么?”
“玄真绝对不敢!”裴寂的字“玄真”,只有亲近的人才好意思这么直呼其字。
“害人的事都已经做了,还说不敢?”白白睡了人家大姑娘,李渊心里毫无歉意,此时只关注自己的安危。因此继续批评裴寂:“你又不是不知道,皇帝巴不得抓住我的把柄,把我给除掉,你还……”
李渊终于说出了心里的顾忌,“这事要让王威、高君雅晓得了,那不就出大事了?!”
“事已至此,留守你要定大计、决大策了!”裴寂边回答边察言观色,见李渊“唉”地长叹一声不再说话,于是趁热打铁——
“天予不取,必受其害!天下已经大乱,河东一隅之地,不能长保安乐,请问留守,能为杨家‘留守’到什么时候?”
“尽忠而已。”
“为国人都说可杀的暴君尽忠吗?”裴寂冷笑一声:“只怕是留守一人尽忠!”
话说到这份上,是个明白人都能听得懂对方啥意思。可李渊是高级领导,怎肯顺着下属的心思。
“怎么,难道将士们都有了异心?”李渊态度上越发显得慢条斯理,继续明知故问。
裴寂急了:“留守真是昧于天下大势了!岂止是将士有异心,黎民百姓谁不希望早日推翻暴政?我们一直以为留守会抓住时机顺天应人,兵起太原吊民伐罪,没想到你就满足于留守这个禄位,其实你不动手,大隋天下也迟早玩完,到那时候,你这个‘太原留守’的禄位还能保得住吗?我觉得你这么想真是愚蠢透顶。”
下属言辞激烈批评上司,这要没有平时的深交、没有摸准领导的心思,肯定不能这么冒失。
裴寂不怕,他能骂、敢骂,因为骂得心中有数——领导在面对某些敏感事情时,总要装聋作哑,制止下属“硬摘瓜”一样捅破天机,然后领导顺势作出一语惊醒梦中人的样子。
“取天下”是李渊一直以来的梦想,既然说开了,那就将怀的琵琶扔掉,甩开脸子干了。
“起兵也不忙在一时,但这事儿必须是头等机密。”李渊老练地作指示:“你去告诉肇仁(刘文静)和世民,不可躁进,稳健沉着,出以万全。等机会到了,我自有主张。”
李渊的话当天就传到了李世民这边。从那一刻起,李家父子就开始暗地里积极筹备,寻找借口招兵买马扩充军队,结纳豪杰和富商大户,尽量积聚社会资源。
但表面上,还得隐忍一阵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