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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语‖如火燃烧的孤寂

2023-02-25  本文已影响0人  鲁纯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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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日午后的阳光,照在身上暖暖的,很舒服。

  她坐在屋檐下的藤椅上,手里慢慢剥着一个大石榴,藤椅边上有个小碟子,里面已经盛了不少晶莹剔透的石榴籽。因为他说过,她剥的石榴颗粒饱满,带着一股原始的自然的香甜,他很喜欢。所以她每年在石榴熟了的时候,都会坐在屋檐下剥石榴,这样他回来第一眼就可以看到屋檐下的她在等他,就可以第一时间吃到她剥的石榴。

  屋檐外的石榴树上挂着一个个红彤彤的大石榴,她不仅感觉到暖暖的阳光,还能感觉到轻风的吹拂,偶尔有树叶沙沙声,仿佛思念的人儿从远方带来的呢喃细语,她一边剥石榴籽,一边听着树叶的细语,这个时候任何外物都是不需要的。

  任凭阳光肆意地照着,闭着眼,眼皮也亮亮地、突突地跳着。女人深吸一口气,竟然有一股略带苦味的幽香飞进了鼻子,像是郊外的野花。

  那时候他们刚刚成亲,他每次从外面回来,都会特意拔一束开的正艳的野花。她嘴上说着不喜欢,可手已经先一步接过来,抱着野花跑到了屋里……这略带苦涩的幽香就埋在了她记忆的深处。她仿佛又嗅到了这熟悉的味道,闭上眼,努力让自己的手脚很惬意地伸展开,回到年轻时候,回到他还在的时候。

  就是这样的信念,支撑着她不知道走过多少的春秋冬夏。他们的三个儿子已经娶妻生子,他们的女儿已经嫁人……

  那年五月末,他与她成亲了。山光日影,草木有心,红艳艳如火的石榴花映照着整个院子。

  暖风熏熏里石榴花香淡淡地四溢着,入眼、入心。他坐在屋檐下的藤椅上,看着自己的新婚妻子,那别致又迷人女子就这样踏着比水更温柔的脚步从他心上走过,比蝴蝶更轻盈的姿态在他脑海中舞蹈着。发簪上别着一朵红石榴花美得耀眼,却也让他杞人忧天的担心这红艳似火的石榴花,会不会烧坏自己妻子的翠簪和秀发?

  她在院子里,给花浇水,偶尔抬头看他一眼,又两腮布满红云,别过脸去。

  石榴花半开半合着好像红丝绸上浅浅的折皱。他越来越忙,归家的时间也越来越少,每次都是匆匆的来匆匆的走,她却不知道他在做什么。

  她问,只是告诉她要相信他,他在做机密的事情,不告诉她是为她好,等他忙完大事就可以一直陪在她身边,再也不离开。

  庭前的石榴花正好来陪伴她的孤独。折取一枝红艳石榴花细细看,这千重花瓣多像女子的芳心情深自束。

  后来,他们的女儿出生了,他却再也没有回来过。再后来,新中国成立了,他没有回来。再后来,儿子陆续成亲,女儿出嫁,他没有回来。文革的时候,她几乎觉得自己挺不过去了,但想到他说的忙完大事就回来陪着她,她得等他。可是等到文革结束,他也不曾回来过。

  山月不知心里事,水风空落眼前花。新开的石榴花入不了遥远的古风,也留不住远去的人。石榴花开与落,是只属于自己的光鲜与炙热,失望与希望。

  红石榴花开后,那丰盛的果实,那饱满而开口含笑的石榴果多让人惊喜。恬和度日,攒饱往生。她一直相信好日子在后头,等月明星稀的良夜,与他温暖相认,就可以牵一颗流浪的心回家了。

  不知道又过了多少个春秋。她知道自己时日不多了,唯一的遗憾就是没有等到他回来。

  有一天秋日午后,她家门口来了三个男人,两个中年人扶着一个饱经岁月洗礼却依旧神采奕奕的老人走进来。虽然都变了模样,她还是知道他来了。

  他一眼就看到了屋檐下的藤椅上不再年轻满脸褶子的她,她干枯的手里还拿着半个石榴,一头花白的短发上再也看不到那红的刺目的石榴花簪子。

  原来,他当年加入了国民党,上过战场,和日本军对外冀中平原打过仗。后来又参加过内战,退到台湾时太匆匆,根本来不及和她告别。

      多年没有音信,他以为她已经忘记了他,他以为她可以过的很好,他以为这么多年,她已经改嫁……一切不过都是他自以为是的他以为罢了。他在台湾已经再次娶妻生子。如今可以回来探亲,他说不上为什么,就只是想回来看看,没想到她一直在等他,看着藤椅边桌子上的那半碟鲜红的石榴籽,他泪流满面……

  可是那又如何呢?因为各种复杂的环境和原因,孩子们对“爹”这个词是无比的陌生,他们不曾感受过父爱,甚至最小的妹妹都不曾被父亲抱过一次,他们只记得母亲一个女人带着他们四个人是如何的艰难,他们对这两个同父异母的弟弟没办法责怪,但是也热络不起来。当他们知道自己的父亲再次娶妻时,他们只是深深的为母亲感到不值。

  最后,还是大哥站出来,用对陌生人那样冷漠的口吻说:“你若留下来,我们兄弟就给你养老送终,如果你要走,我们也不拦着,权当你没有回来过。”

  后来,他还是回到台湾,因为家里还有另一个妻子在等他。而她,已经分别多年,只有亏欠,再无其他亲情爱情。

  西风棸起,惊落了一树黄叶。忧伤与孤单似一道剑,刺穿了她的心头。独留她在长夜里,在石榴花划上那个男子的名字,一遍一遍,莹澈无痕,相思绵绵,这透明而蚀骨的温情等了一年又一年又香又艳,久久不肯散场。

  那个如石榴花般张扬自我、天天向阳,即便面对困境也绝不妥协的浓烈的女子,那个即便是走在泥泞的道路上,也能保持一颗玩泥巴的心的女子,终于在他转身离开以后,失去了信念的支撑,在这惬意发困的秋日午后,睡在屋檐藤椅上再也不曾醒来。

  也许来年石榴花依旧艳艳的朱红,绵长而炙热。却再也与她无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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