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瑟无端(十一)
锦瑟无端(十一)
蔷薇丛里花叶繁茂，我裹着手脚不敢乱动，这天地间任何声音此刻都被放大万倍，我小心翼翼的竖着耳朵。也不知过了多久，才听见他们脚步声渐远。
我喏喏的探出个脑袋，或是时间太久，或是太过紧张，只觉得手脚都已麻木，停了半晌，才慢慢舒展开来。艰难的走出这蔷薇丛，才发觉衣服已被汗珠子浸透，浑身上下腻的难受。
再次走过这轩窗，我呆呆的望着丹青上的赤芍，白宣哥哥应是情深，所以才得其神髓，用一纸素笺，就绘出了她九分神韵，画上赤芍惟妙惟肖，欲破画而出，我想起过往，鼻子微微酸涩，不禁喃喃自语：“赤芍姐姐，那么多年，你一直都是骗我的吗？”
叹了口气，我黯然神伤的把眼神从画像移开，现在不是伤感的时候，要尽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来时就晕头转向，刚刚又在生死关头走了一遭，此刻脑袋里混混沌沌，早已记不得原路如何回去。但又怕白宣哥哥突然折回，只得匆匆忙忙见门就走，我想尽快逃离这个别苑。
直到看见有丫鬟侍从来回忙碌的身影，我才稍稍定了心，总算是安全了，我一边回头打量，一边快步向正门走去，不曾留神，却迎面与白宣打了正着，离着他尚且还有几米远，我已悬心吊胆。暗暗与自己说道，一切如常，如常，如常，如常的不能再如常，万万不能被他发现任何端倪。
尽管手已不大听的使唤，但我还是拼着力气挤出明灿灿的笑脸来，屈膝行了常礼，声音清清脆脆，“倾儿给白宣哥哥请安。”白宣抬手，一双桃花眼如古水深潭，看不出悲喜，“倾儿是什么时候来的，竟也无人禀报。”
我心中一凛，面上装的风轻云淡，“刚刚入府，还没敢去叨扰白宣哥哥。”
白宣上上下下打量着我，随着他的目光，我也低头审视自己，这一看又是心惊肉跳。刚刚窝在花丛里，裙带上沾的尽是泥土，一双软白的海棠绣鞋也是染着泥渍，这无论如何是掩不过去的。被他看得心慌，我不禁连退了两步。
他也不言语，伸出手指从我发丝拈出一朵小小的蔷薇花，攥在手里，一点点的揉碎，片刻，一朵粉嫩嫩的蔷薇花便被他揉的花碎香陨。见我眼露怯意，白萱冷笑了一声，“倾妹妹，既然刚来，怎能不喝杯茶就走，回去叔父可会怪的白府招待不周。前些天我得了些上好花茶，听说美容养颜，倾妹妹可赏脸去品尝一番？”他说着客气，却容不得我半分拒绝。
他哪里是想喝什么花茶，真有那闲情雅致，自然有白府的大夫人，二小妾的陪着，哪里会需要我。不过是想框我到僻静之地罢了。与其到无人之地被灭口，倒不如在这人来人往的正厅与他拼上一拼，想着他对着众人也不敢太过造次。
如意算盘既已打好，我发了狠，从怀中取出软鞭，用尽全身力气将鞭子甩了出去，极是狠决。我苏倾在几年前受昭阳掌箍之日就立过誓言，万万不会再任他人欺凌，今日就是要我性命，你也须付出些代价才行。
白宣并未料到我会如此，被迎面而来的鞭尾闪了胳膊，他吃痛着连退几步。但很快便调整了过来，他拔出青霄剑，与我正面交锋。开始我还强撑几招，但论武艺，论体力，我皆是下风，不出一会，便渐渐有些力不从心。而对面的白宣看着却是精神抖擞，只见他手转剑花，一股凌厉的寒剑之气直冲胸口而来。
我既知躲不过，干脆闭了眼睛听天由命。
“兄长！”一声急促的呼唤之声传来。
我听见是白宇哥哥的声音，生了几分欣喜，慌忙睁开眼，很快那份欣喜又被眼前的景象压了下去，心头连带着骨髓，都开始细细碎碎的痛。只见白宇哥哥徒手握剑，生生替我挡住了迎面而来的青霄剑，一滴滴的血珠子从明晃晃的剑刃渗下来，滴滴答答，像是酣畅的春雨淋漓。都说十指连心，可白宇哥哥似是无痛之人，眉头都不曾皱一下，只是单手把我护在身后。
“倾儿，你先走吧，这里我与兄长交代。”白宇哥哥也不看我，只是握着剑，纹丝不动，仿若那流血的手与他无关。
白宣冷笑了一声，讥讽道：“吃了苏家几顿饭菜，果真，心也是向着苏家的，但是，今天苏倾是走不出这白府大门了！”
“兄长，我并未只向的苏家，恰是顾念着咱们白家的荣辱。苏将军本就对我们有疑，今日倾儿进了我们白府，苏家定是有人知晓的。如若就这样杀了她，你如何与苏府交代？况且倾儿唤我一声白宇哥哥，那无论如何，今日我定是要救下她的。兄长，不管她今日看到什么，听到什么，我都保证她不会说出去只字片语，就请放过她吧！”白宇哥哥话中几分商量，几分威胁，只为护着我的性命。
“我若，非取她的性命呢？”白宣面露凶狠之色。
“那就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再夺她的性命。”白宇哥哥说的掷地有声，声声砸在我的心口。
“真是长了见识。”背后传来极其清冷的声音，原是白姝姐姐。
“本宫今日刚刚回府就赶上了兄弟相残的绝好戏码，真真的开了眼界。”白姝姐姐遣散了下人，低头看了我几眼，又望了望对质的两兄弟，“我与娘亲都见不得这打打杀杀，今日权当给我半分薄面，暂且放下这刀剑。等我回宫后，你们大可放心厮杀，谁生谁死，都不必到宫中知会我。”说完，便拂袖而去，白姝姐姐虽是锦缎攒身，但总有些缥缈之意，似是一不留神便会羽化登仙。
白宣思量许久，不肯放剑，这边白宇哥哥也不罢休，顾不得鲜血淋漓，只管用手紧紧抓着剑刃与他对质。
忽然，白宣猛的用力抽剑，我在一旁只听见剑声划骨的瑟瑟之声，瞬间，白宇哥哥的一双手便是血肉翻飞，白骨岑岑。
白宇哥哥痛的倒在地上，我慌忙跑上去，泪水大滴大滴落下，我用力扯下裙衫，一层层的包裹住白宇哥哥的手。白宇哥哥极为努力的隐忍着痛苦，但至是停了片刻，也不顾自己的伤势，用右手拉起我便跑，直到出了这白府大门才缓缓放开。
“倾儿，快回去吧，以后这白府不必再来。”他说完便要折身回府。
他今日为我与白宣闹翻，回去定是没什么好下场，我便开口恳求道：“白宇哥哥，你同我一起回去吧。”
白宇苦笑着摇摇头，“我再也回不去了，倾儿，我们都再也回不去了。”
一席话说的真是伤感，以前，我与苏城与白宇哥哥曾是形影不离，如今却落的这般光景，“以后，以后我们见面，我可还能再唤你声白宇哥哥？”
白宇哥哥身子挺的笔直，他回过头，笑的极其动容，“此生，我都会护着你与苏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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