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粒粒粥的一切
我不爱吃米饭,但喜欢吃粥,特别是茶西十三巷里头的‘潮粥人家’,常去。
老板是潮汕人,姓刘,模样颇似陈宝国,倒是较少几分严峻。他们都平常管叫他刘哥,年纪比他大的则叫他阿刘,这大概是南越地区的叫法。
记得上学的时候,有插班生叫我阿文,乍一听,十足的别扭,当时顿想找个窟窿钻进去。到现在,这过于重视称呼上的毛病也没改,为了讨个轻巧,就叫他刘师傅吧。
刘师傅是个性子十分温和的人,和他接触不用久,就能知道,平素里说话慢条斯理,不紧不慢中透着一股子平静,于是来吃粥的主顾也愿意放下琐碎要紧事在一旁坐下来看他,久而久之,粥客之间也互相的热络起来,私下里在街上打了个照面,便不约而同的说道:“走,上刘哥那吃粥去。”
如此好相处的老师傅在手艺活上自然是下足了功夫的。
粥在潮汕地区属于外来词,本地方言叫做糜,前有人把邓丽君的歌声唤作靡靡之音,那他家的粥说是我的靡靡之味不过分。他的粥也是”温和“的,这份温和,在于抡勺时的力度,也在于煮粥时的火候,控制不好,容易成浆糊,更别提粒粒米煮得饱满似花开,米与汤缱绻相依了。刚煮好的粥非常烫,顾客们饥肠辘辘,却要等个十分钟左右才能吃进嘴,有些顾客难免会不耐烦,不高兴了,直接拍屁股走人的情况也时有发生,因此,在这十分钟里,刘师傅总会边做事边跟大家找话头聊聊天。
刘师傅有时也不无幽默的给我们摆道理:“粥不能预先保温的,得趁着热气端上来,先花个十来分钟闻闻,看看,让舌头酝酿酝酿,这是前戏,其实做人做事也是这样嘛,太容易的东西,味道倒来得不够。”
潮汕粥自然少不了海鲜,鱼虾蟹蚝,各有精彩。记得在广州的时候,去上下九吃了回艇仔粥,地地道道的广州粥,吃不惯,大抵上可能因为广州不靠海的缘故,海鲜食材比不上潮汕来的新鲜。
一次,我点了份白粥,刘师傅不慌不忙端来一个大方盘子,盛着好些一碟碟的,各式各样,像是拌菜,我不觉笑着问:“刘师傅,这些是什么啊?”
“就着白粥吃的,在我们那儿叫杂咸,你吃个试试。”说着动作利索地将一碟碟小菜摆在我面前,好大排场。
“我家那边也有,不过只是一些萝卜干酸菜什么的,你这也太丰富了。“
“在我们那边,更喜欢食白糜(白粥),再配上几盘杂咸,日子才过得有滋有味,这么点还不算多的,哈哈。“
贡菜、橄榄菜、沙丁鱼干、腐乳,夹一点点,浇在饭上,可能我喜欢吃白粥的原因在这里,有趣才是生活的佐料。
关于粒粒粥的一切(图片来自网络)
距离我第一次去‘潮粥人家‘没多久,发生了一件事。
有一会子,来了一客人,生面孔,见刘师傅煮粥用的家伙什子,二话没讲便厉声呵斥。
“有没有搞错,你怎么能用不锈钢来煮粥,这样子煮不好的。”
还没等刘师傅接话,坐我对面的大叔按捺不住了,说:“怎么不行了,我们就觉得挺好吃。”
“你哪儿的呀,你懂啥,只要手艺在,不锈钢锅也能给你整出花儿来。”在另一旁的东北大兄弟也接了话茬。
那位客人找了挨近的位子不紧不慢坐下,捻着手里的烟,扔在地上,哄了哄嗓子说:“煮粥得用我们广州的砂锅,透气,蓄热足,煮出来的米有种厚重的香味,加上食材,海里的地上的都能入锅,而且煮沸时还不会溢出来,这不锈钢的煮出来的东西不好,会破坏粥的营养。”
说完便准备再点一根烟,一只打着火的粗壮手臂伸到面前,刘师傅笑脸盈盈的说:“是的,这位老先生说的是对的,行家呀,广州粥是用砂锅煮,但其实在潮州,我们家家户户很少用砂锅的,要不我试试。”
那位客人见状,也不好意思再说什么,点头表示感谢,点了份白粥。其他人也没说话。
那天晚上,天冷得刺骨,众人聊完也就准备散去,正要向刘师傅打个招呼,刘师傅却主动凑上跟前,还是那个笑脸,说:“都吃好了呀,今晚招呼不周了,天冷,我也该收摊喽。“
“刘哥,这才八点多呢,待会儿这写字楼上有多少年轻人等着下班来你店里吃宵夜叻。”东北人说完,擦擦手掌向掌心哈了口气。
“不了,快过年的,兴许是今年最后一晚了,得赶早回去。开了年再来吧。”刘师傅说道。
熄了店灯,刘师傅弯腰收拾桌椅,灯光把他的身影打在贴满广告的墙上,一只小猫突然从我身旁窜过,径直钻进了一个小洞里。刘师傅而后转过身来朝着我们,似乎想说点什么,又把话咽了回去,摆摆手轻声说:“慢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