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亭烟雨剑（五）

死亡

我们每个人只要生下来，就意味着死亡，没人能避免，生命是短暂的，只有死亡才是永恒的。

但我们每个人都不想死，我们都努力的让自己活着，只有活着才有希望，才能享受，才能感受这世界的美好。

但罗八已经死了，他是不是已经接近了永恒，没人知道。

张大老板和和邓七看着倒在地上罗八的尸体，直到此刻他们还是不相信，罗八就这样死了，他们熟悉罗八，没有人能一剑杀了他，没有人。

可是此刻他却实实在在死了，死在眼前这个少年的剑下，一个普通的少年，一柄普通的剑。

张大老板看着少年“刚刚是你杀了他？”

他当然指的是罗八，张大老板知道是少年杀了罗八，但他还是不相信，他要问个清楚。

“是的。”少年还是面不改色，连站着的姿势都没有变，手上还是握着那柄普通的剑。

“你今天也一定要杀我？”张大老板道

“是的，非杀不可。”少年道

“我可以给你很多的钱，给你想都没有想过的荣华富贵。”只要你放弃杀我，这句话张大老板当然没有说出来，他也不必说出来，他知道少年明白他的意思。

“我不需要。”少年回答得很直接，连一个多余的字都没有。

“你想想看，你还年轻，我已经老了，我没有子女，只要你跟着我，等我老了这风停镇上所有的一切都是你的。”张大老板继续说道，这次他说得很清楚，他的意思谁都明白，但好像只有少年听不明白。

“我对这些东西不感兴趣。”少年道。

“你知道我刚刚说的话代表着什么吗？我的意思是这风停镇上的所有金钱，美女都是你的。”张大老板特意把美女两个字说得很重，他相信没有男人是不喜欢女人的，特别是一个年轻的男人。

等张大老板说完这句话，就有三个姑娘走到了少年的身前，她们都很年轻，光滑的皮肤吹弹可破，妙曼的身材在她们特意打扮的衣服下显得格外的凹凸有致，她们都看着少年，她们的眼神清澈，单纯，充满活力，无疑这样的姑娘对年轻的男孩总是充满诱惑的，张大老板对她们也充满了希望，他觉得没有哪个男人能抵挡住这样的诱惑。

绝没有。

少年还是动也不动的站在那里，他也看到了眼前的姑娘，他是个活人，一个同样充满活力的男人，只要是一个男人就不可能对这样的姑娘视而不见。

“只要你留下来，留在这里，她们都是你的，你想怎么样都随便你。”张大老板又说出了很多此时围观群众心里想的事。

几个年轻的姑娘也懂事，她们故意对着少年挺了挺她们的胸脯，脸上挂着能年轻女孩才有的笑，她们挺起的胸脯似乎快撑破衣服，她们的笑像是摄人心魂。

那些围观的人群中有些人哈喇子已经流了下来，落到地上，形成了一摊水。他们都觉得这少年肯定傻了，换作是他们，肯定立刻就答应了张大老板，他们甚至很多时候做梦都在想，如果有一天能跟着张大老板，那将是他们求之不得的事，那将是他们的无上光荣。

可是他们永远都跟不了张大老板，因为他们不是少年。

“让我看看你的天罡指。”少年似乎根本没有听到张大老板的话，似乎没有什么可以让他动心的，他甚至根本没有看那几个姑娘。

风停镇是很少吹风的，住在镇上的人一直也不明白这是为什么，但此刻风又开始吹了，风首先吹动街边的树，然后就吹动他们的头发，他们每个人都感觉到脸上被风吹过的感觉，很舒服。

张大老板终于不再说话，他抬头看了看天空，他来风停镇已经十八年，从少年到成熟男人，从一无所有到富可敌国。

他的思绪又被拉到了远方，他甚至开始想起他的家乡，他的家乡离这里很远，那是一个很贫困的小村庄，他家里一共八个兄弟姐妹，他的记忆里那时候他没有吃过一顿饱饭，所以小的时候他就经常会去抢别人家的东西吃，因为抢别人的食物，他常常挨打，记得有一次，他偷了隔壁邻居的两个包子，他被人绑在树上，不断的用鞭子抽打，那时候还是冬天，天很冷，他以为他必死无疑，但后来他还是活下来了。

他也好多次责问过他的父母，既然没办法让他们吃饱，为什么要把他们生下来，没有答案，回答他的永远是沉默，无声的沉默。

但他却知道，他的父母还是爱他的，他清楚的记得他决定离开家的时候，他的母亲从一个皱巴巴的布包里拿出三两银子，她颤抖着把银子交到他手中，他的父亲责躲在门后，他知道他在看着他。

想到这些张大老板突然觉得很想哭，他已经很多年没有再看到过他的父母，他们在他离开后的第三年就死了，是被路过的强盗所杀，杀了他一家九口只为了一头牛，一头他们用来耕地的牛。

虽然后来那群强盗也被他杀了，他甚至用滚烫无比的牛肉汤灌进那强盗头子的嘴里，活生生的把他烫死，但他还是无数个夜晚会梦到他的母亲，还有那个躲在门后的父亲，他一直觉得所有的父母都是爱自己的孩子的。

张大老板看着邓七，邓七也看着张大老板，他们相互看了一眼，然后他们同时动了，张大老板的天罡指，邓七的铁掌，他们以一种超乎寻常的配合同时攻向少年。他们配合多年，在他们的配合下曾击杀了无数他们原本不可能杀死的人，他们相信没有人能逃过他们两人的合力一击，绝没有。

少年还是没动，风却吹动着他的头发，他还是同样的姿势站在同样的位置，就在张大老板和邓七跃起击向少年的瞬间，围观的人只觉得眼前剑光一闪，甚至比闪电还快，然后他们就看到张大老板和邓七同时掉了下来，是的，他们就像是风筝刚刚起飞的时候突然没风了，然后啪的一声重重的砸到地上。

围观的人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张大老板和邓七同样也不敢相信，他们虽然已经掉了下来，但他们还没有死去，他们捂着喉咙，睁大眼睛，鲜血和罗八一样，不断的从他们的喉咙里冒出来，张大老板伸出手，他指向少年，他似乎想问少年，你用的是什么剑。

可是他失望了，少年手中还是那柄普通的剑，剑已经入鞘，或者剑就根本没有出过剑鞘，没有人看到，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快到不可思议。

张大老板死了，他死后尸体跟别人没有什么不一样，只是他的眼睛还是睁得很大，他似乎还是不相信他就这样被杀了，他或许可以和他的父母见面了，告诉他的父母他这些年的所作所为，告诉他们他的风停镇。

风又停了，人群也安静了下来，安静得可怕，人群中的每个人都在看着少年，他们似乎等着少年说点什么，可是他们失望了，少年什么都没说，少年转过身走出了人群，少年要走，绝没人敢拦，绝没有，所以他们只能就这么看着少年，一步步走出人群。

但没有人注意到的是，人群中至少有三双眼睛一直在看着少年。

其中一双是李四的，就是包子铺的李四，还有另外两双，其中一双也是一个少年的，这少年的眼中，是一种痛惜，一种惺惺相惜的痛惜。

还有另一双眼睛，这双眼睛里透出的则是一种嫉妒，毒辣，此刻他手中也握着剑，可是他的手却在抖，根本控制不住，他只感觉他整个人都在扭曲，少年杀人的时候，他一直在看，他本来以为他的剑已经够快了，但直到看到少年的剑，他才知道他的剑根本不值一提，因为少年是怎么出手的，怎么拔的剑他根本没有看清楚，甚至他根本没有看到少年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