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典型抑郁症患者的自救（六）

在成为一个合格的成年人上，小柯做得一直不好。她比喻自己是一个刚刚化成人形的妖精，在感知情绪上被动得像个机器，但是偏偏又有些天赋，轻易地就能扮好自己想扮演的角色。

在外人看起来的热烈，实在内里一片冷寂。不一样的是，她把所有的信任和安全感都毫无保留地给了成子。就像小柯妈妈总是说，‘我看除了成子，谁说你都不听。’小柯曾经因母亲的这句话觉得欢喜，在她的观念里，人难得有幸运这样信任另一个人。成子说的每句话她都信，成子送的每个礼物她都喜欢。没有更好的人，也没有更好的生活，世界这么大，小柯只能看见他。

只是，当她憋着一口气把研究生考完，在复试结束的那一天，一切都改变了。

她埋头走过这一段灰暗的旅程，踏着不能停歇的发电机给自己充能，哭着写完一本又一本笔记，冲出山洞的一刻，她发现这个世界没有童话。她无条件地相信成子，他说你能考上北大小柯就坚定地认为可以，他说我们能交齐学费，小柯就认为可以，他说我们能在一线城市买房，会有令人难以企及的生活，小柯也从来都挺直腰杆地和家人辩论，没有理由地同样认为可以。

成子是小柯世界的神明，是箴言。

但是，不是。小柯对这段一头扎进书海的经历心有余悸，她对世界的天真期待在残酷的筛选面前理智起来。她不再相信自己是万中无一的幸运儿，也不相信自己再来一次就能够如此幸运地被选中。她时常想，如果是个理性的成年人，是不会干这种事情的。即使最后，小柯危危险险地进入了北大，但是她却从对这个世界盲目的爱中清醒起来，准备将人生的操控权从虚幻的童话里，从之前梦幻但随意的决定里，也是从成子那里拿回来。当开始不相信，一切就开始崩塌了。

她望着因为公司斗争被轻易背叛的成子，他靠在墙上一句话不说，安静又让人心疼。她像每一次义愤填膺地为他辩护，但是心里却在想，他一直都这样，以后怎么办？她对未来的担心，是一个巨大的黑影，在身后吞噬着她。她努力想找到两个人共同走出黑影的结局。

学习吗？很悲哀的是，她不相信成子能够通过这场考试。继续工作吗？仿佛也不是成子的兴趣所在。如果是出国读书呢？小柯认识的出国同学不多，但是似乎是一个性价比更高的路，不用花一年的时间去面对未知，学制也更加短暂。她打定主意，把成子从一心考研的路上拉回来。小柯更热烈地夸赞成子，也更积极地去询问联系出国的事情，她希望他能行动起来，她的希望迫不及待。

小柯想有个答案，清楚地知道成子到底可不可以的答案。她看他的角度，从他的颌下，慢慢变成了遥遥远远地望着。她有次听见自己问他，“那我们毕业去哪里呢？”成子一如既往地以她为中心，说“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这一句话，曾经让小柯感动了很多年，也让她对他慢慢深信不疑，但是此时，却让她心凉，不断印证了他们没有未来的事实。她曾经喜欢踌躇满志的他，对未来坚定谋划的他，喜欢永远有说服力的他，但是现在她只想有个安稳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