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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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周六,阮夕今天要见她的第四个相亲对象。
她坐在书店角落里的位置,桌子上放了一杯白开水和一本未曾翻开的书,她只静静地看着书店的三三两两的人,眼神渐渐暗淡下来,似乎有一层悲伤的薄雾笼罩在她身上。
不一会儿,一个身材颀长的年轻男子出现视野里,径直向她走来。
“你是阮夕吗?”清脆干净的声音把阮夕渐渐涣散的注意力,拉了回来。
“是,你是陈正海?”阮夕礼貌性地回问了一句,神情冷漠而淡然。
陈正海一边坐下,一边简短得答应着“是”。
阮夕无话,再度回到刚出神的状态。
陈正海见她不太想说话的神情,也收起了聊天的兴致,向服务员要了一杯白开水,打量起对面的阮夕,她梳着一个马尾辫,圆形脸,浓黑的睫毛修饰得很整齐,纯净的眼神,一件白色短袖,下身是一件牛仔裤。阮夕样貌平平,却有着一股独特的文艺气息,一双眼睛里似乎藏着许多隐秘的心事,此刻眼眶蓄着莹莹水光,
很少和女孩子打交道的陈正海,见到阮夕这幅神态,想出言安慰她,张了张嘴又闭上,如此这番两三次,索性静默地坐着,摆弄着手里的白开水。
两人相顾无言,桌子上的白开水在陈正海的玩弄下,左右晃动着,平静的水面掩藏着跳跃的气息。
“你好,我们书店推出了一个活动,邀请两位参加。”服务员满脸笑意地看着阮夕,手里拿着一叠卡片。
陈正海抬起头,看了眼阮夕,她依然是一副迷离的状态。
“什么活动?”陈正海问道。
“你们两可以一起参加这次活动,累计打卡50天,可以免费领取店内的一本书?”
“是两人一起来,还是一人来就可以了?”
“两人一起来。” 服务员递给陈正海一张卡片。
“好的,我们商量一下。”陈正海接过卡片,见服务员走远,用柔柔的声音笑着对阮夕说道:“我们要不要参加这个读书活动?”
阮夕别过脸来,心下意识到刚刚的失礼,稍稍收敛神态,露出浅浅地笑容:“我住在附近小区,离得近来这里倒很是方便,我没有问题,看你了。”
“没问题,放假我也没事情,天天窝在宿舍里也无聊。还不如出来转转,看看书也挺好。”
陈正海的回答有点出乎阮夕的预料之外,毕竟她刚刚的表现差强人意。怪之怪经理不早不晚,在她坐定时发销售业绩表,害她什么聊天的心情都没有。
陈正海见阮夕的神色稍微有些缓和,接着又问道: “你平时很爱看书吗?”
“嗯,平时放假没事儿,又离得近,我就会来这里坐坐。你呢,平时都喜欢干嘛?”
“以前放假,我会做做小程序,现在就做得少了。”
“哇,写程序很厉害了。现在为什么不写了呢?”
陈正海淡淡地说:“觉得没意思了。”
“噢,你以前的小程序叫什么名字,我去玩玩。”阮夕语气有着不容拒绝的意味。
陈正海面露赧色,还是开口道:“诗词接龙。”
说罢,阮夕拿起手机开始,小玩了一会儿。
“很好玩啊!”阮夕一边低头玩着游戏,一边说道。
陈正海开心地笑了笑,说道:“我们加一下微信吧,后面好约着来看书?”
两人加好微信,小聊了一会,在书店里各自挑了一本书来读,到了临近中饭的时间,两人各自散了各自回家。
阮夕回到家,烧开水,放入面条,捞出加上老干妈拌匀,坐在书桌前吃起面条来。
脑海里,还在回想着自己的相亲经历,记得她第一次很热情地和对方聊天,不到半个小时,对方就托词走了;第二次两人聊得倒是很好,还一起吃了饭,两人也接触了一段时间,最后发现对方不适合自己,便拒绝了,谁知后来男方介绍人却向妈妈抱怨说,阮夕故意去蹭饭;第三次,两人见面很平静,回归线上后,就再无联系。
结合前三次的相亲经历,阮夕并没有把找对象这件事,寄托在相亲上,无论对方好与不好,成功的概率也是极低的。这次的相亲自己被销售业绩搞得心情低落,留给对方的印象好不到哪里去,自然是没有戏的。
边嚼着嘴里的面条,边重新翻出工作群中的销售业绩,这次自己的业绩由之前的倒数第四下降到倒数第二。销售业绩差,阮夕自是有心理准备的,主要是紧接着销售业绩后,经理又发了一句“从这个月起,连续三个月业绩在倒数第三的,公司将不再聘用”。
一直以来阮夕的销售业绩不高,在消费水平较高的广州,她的薪资够温饱都成问题。为了安全她租了闹区的小区房子,一个月房租要四千,她的薪资也才五千元,平时生活费还靠借呗支撑着,假若现在失去了这份工作,这个偌大的城市将不再有她的一席之地了。
如何提高业绩呢?
整整一上午她都在为这个苦恼。她还记得自己初中的时候,见到南下打工挣钱回家的人风光神气,她便立志要去到南方闯出自己的一片天。
为了这个目标她在广州这个城市摸滚打爬了四年,熬到如今27岁,离目标还相差甚远,内心的不甘与挫败感又有谁能懂呢?
经理的这一句话无疑是一计加强针。阮夕拿出了比以前更高的热情,可奈何客户却不买单,倒抱怨起她从前的种种。
“你看我地上都是别人送来的,你每次来送了什么?”
“你每个月只来一两次,来了之后还一副趾高气扬的样子,像是我欠你的。”
.........
阮夕见着地上的礼品,想想自己平日的言行,自觉确实过意不去。
她虽然不喜欢曲意奉承,但是为了保下工作,她一改前期行为,更加殷勤勤勉地往客户那串门,手里也没空着,提着礼品一一拜会,嘴里含着笑,问东问西,客户礼貌应答。面上看着言笑晏晏,阮夕的业绩却不见增长借呗欠下的额度日渐增多,心里对工作生起了厌恶感。
与陈正海这边却出乎意料之外,到周末,陈正海会给阮夕发消息,询问她的安排。难得从工作中得到喘息,阮夕欣然赴约。
除开陈正海加班的时间,一个月来,两人都相约在书店。
阮夕在抬眼的间隙,对面陈正海的便映入眼里。陈正海的衣着随意而简便,两件相同款式、颜色不同的短袖,在他身上交换着,头发浓密。他神情专注地看着书,有时蹙起眉毛,有时脸上微微含笑,有时是一副恨不得钻进书里去的神情。在阮夕仔细观察他的时候,冷不丁地遇上陈正海的目光,这让阮夕慌乱不已,忙低下头,一颗心不受控制地怦怦跳动着,似乎要呼之欲出表达心思一般。
50次,周末去,一个月四个周末,50次就是一年的时间,想到这个阮夕的脸颊蓦地染上一层红晕。
相处下来,陈正海面上总是嘴眼含笑,可是阮夕却能看到,他眼眸里淡淡的忧伤。
那种忧伤,她再熟悉不过。
与陈正海的书店时光,让阮夕短暂地忘掉了工作中的不顺,可是周末之后,终于会迎来上班,那些痛苦和不堪地总是要面对。
这段时间公司的同事卯足干劲,唯恐落于人后。
前一个月业绩不见起色,她向业绩优秀的同事求教,他们不是顾左右而言他,就是随意敷衍,好心点的会说:“勤跑,勤说,勤琢磨。”这几字的销售技巧,阮夕自是明白,她不明白的是为什么她用起来没用。
阮夕心里虽然烦躁郁闷,可是她也没有办法,只得付出比上一个月更高的热情,付出比以前更多的金钱与努力。可是她的业绩依然比不过同事。
在销售行业,若想增加自己的业绩,你就得去抢夺别人的客户。阮夕自己的客户维护都花去她不小的精力,哪还有心思去攻克别人的客户。
一连三个月的销售业绩,阮夕的业绩都处于倒数三名内。
阮夕被辞退了,她坐在公园里哭得泣不成声。
阮妈说:“别再执着于在南方站稳脚跟的梦想了,回家吧。回来,我给你做你最爱吃的红烧猪蹄,考个家里的公务员,稳定又有保障。”
电话那头阮妈的安慰,并没有止住阮夕的哭声。
她不是没想过,老家她太熟悉了,每个旮旯几乎都有她留下的足迹,那里没有生活的便捷,只有大山和安静的夜,还有微薄的工资。
她的哭泣声引得路人纷纷侧首,她挂断电话,控制着自己汹涌而出的悲伤,抬头看见湖边的垂柳,在夜色中,杨柳成黑色,浓黑的杨柳在微风中摇曳旋转,微风拍打在杨柳上,杨柳半分自持的力量都没有。
她怔怔地看着出神,人生何尝不是这样,半分由不得人。
“你在哪儿,我来找你。”电话那头是陈正海焦急的声音。
“你今天不是在加班吗?”
“没事儿,我晚点再做,你在哪儿。”
“迎宾路26号,壹号大厦楼下。”
“你在那儿等我,我过来找你。”
阮夕挂断电话,心里微微一暖,她起身走到湖边,夜色笼罩下的湖面,在灯光的照耀下,晃动着光亮,给这夜色增加了一份美色。
半小时后,陈正海站在阮夕身边。
“你发生什么了吗?”
阮夕微有诧异,侧过脸来问道:“为什么这么问?”
陈正海正视着她的眼眸, “你发的柳条照片,让我感受到你心情不好。”
她发的柳条照片,只简单附了两个字“夜景”,并没有透露分毫心事。她也曾想把心事展露在朋友圈,可是她终究是没有勇气的,她怕见到没人点赞、关心的现实。
如今听到陈正海的话,像是一股暖流,流进阮夕的身体里。辞退的难堪,也被她平淡地吐出。
“我被辞退了。”阮夕快速地转过脸去,陈正海眼里的柔光,让阮夕脸颊通红。
“哦,这其实也挺好的,我之前就看你不开心。”陈正海露出浅浅的笑容。
“你从什么时侯看出来的。”
“第一次见面。”
..........
两人坐在公园长椅上聊了很久,直到身旁的行人越来越少,道路上再也没有公交车的行驶。
陈正海叫来滴滴,把阮夕送到小区楼下,再回到番禺区。
阮夕在那夜睡得很香,那种被人懂得,也懂得了别人的踏实感,让她心里安心又愉悦。
隔天她没有去人才招聘市场,带着平板去了书店。她从书店架子上取出了唐宋诗词,掏出平板认真做着笔记。
写得累了,就起身去到旁边的公园散步。
“我们不能因为外界的评价,就否定自己。”
陈正海的话不轻易间闪现在阮夕脑海里。
“你为什么总是被外界的声音所影响。”陈正海略带责备的语气说。
她被辞退,她觉得自己糟糕透了。
她被同事指责偷拿充电头,被攻击说学历低,被说直到现在还找不到对象,人品一定有问题,她难过不已,连睡梦里也都有同事咄咄逼人的神色。
陈正海说:“万事东边不亮,西边亮,自己什么样,自己最清楚了,外界对待自己的方式都是有利益角度的。”
阮夕是没有想到,一向沉默寡言的陈正海说这些话时,充满着温度,又义正严辞得不容置疑,。
陈正海不知道的是,阮夕竟有点感谢攻击她的同事,正因为有他的攻击,阮夕才愿意接受妈妈安排的相亲,进而遇上他。
“我们都要学着接纳自己。”阮夕嘴里喃喃自语。
陈正海再说这句话时,眼神里是欣赏的表情,就像湖面闪烁的光点。
三天后,她搬家,陈正海附近一幢楼空出了出租房,阮夕租下,搬了进去。
阮夕信心满满地投入到找工作者的队伍中。
她准备从行政专员做起,再向人事工作靠近。为了更快找到工作,她降低工作要求,很快在白云区工厂里找到了一份行政专员的工作,虽然白云区到番禺区很远,可是心中有目标,工作无压力,让她工作中多出了愉悦感。她做好日常工作就好,平时还多出一些时间,她用在学习人事的相关知识。
阮夕下班回家,走到街口的烧烤摊,她看到陈正海神情沮丧地坐在小方桌前,桌子上摆了几罐啤酒,几串烤土豆、烤鱼、韭菜,她在桌子另一方坐下。
“你怎么了?”
陈正海抬头看着阮夕,脸颊微红。
“我拒绝了朋友的邀请。”话音刚落,陈正海埋头低声地抽泣着,旋即又抬起头,嘟嘟囔囔地又说着: “他们邀请我……跟他们一起……开发程序,可是我觉得自己做……不好……”
说话中间还时不时打着饱嗝,嘟着嘴。
这样的陈正海好可爱,阮夕心里想。陈正海很少吐露自己的心事,见他这般坦诚,她接着问:“你为什么就觉得自己做不好呢?”
“啊,为什么,我的诗词……接龙……被人骂过……他们骂我……”陈正海的说话声时而高时而低,说到最后伏在桌子上呜呜地哭了起来。
哭泣的陈正海,给阮夕心里也蒙上了一层淡淡的忧伤,是什么样的评论让爱笑的陈正海,悲伤如斯。
她记得陈正海最初的梦想是做出一款,受喜爱的程序。
她扶起陈正海,嘴里劝慰着:“乖,我们回家。”
陈正海在这句话的安慰下,神奇地止住了哭声,任凭阮夕扶着回到了出租屋。
安顿好陈正海,阮夕回到自己的房子,她一时也很诧异,自己什么时候对陈正海生出这么多温柔心思。
隔天早上,陈正海给阮夕买来早餐,一起步行去地铁口。
陈正海怯怯地问:“昨天我没说什么吧?”
“啊,不然你会说些什么呢。”阮夕不解地看着他。
陈正海脸上有一种松了口气,又有些失落的复杂情绪。
“今晚我们一起再去吃顿烧烤吧。”
“好。”
陈正海不会是要表白了吧,阮夕这一天都被脑海里的这股直觉搞得魂不守舍。
与同事说着话,脸上都不自觉得红了起来,嘴角也露出浅浅的笑意。
同事打趣到:“你在谈恋爱吗?”
一听到这话,阮夕的脸更红了起来,笑意越发浓厚。
在谈恋爱吗?和陈正海从陌生人到现在,半年的时间,两人的距离确实愈发近了,心的距离呢?
终于下班。
到地铁口,没有陈正海的消息。
八点,“你去吃点东西,我今晚要晚点回来。”陈正海发来短信。
九点,没有陈正海的消息。
十点,“我到烧烤店了。”
阮夕看到这消息,腾地从沙发上坐起来,拿上平板,咚咚地向楼下跑去。
抬头看到陈正海站在路口,满脸笑意地看着阮夕跑向他。
阮夕的心怦怦地跳着,双脚向他跑去,越来越近,临近时,陈正海转身,阮夕停下脚步。
如果陈正海张着双臂的,她估计会不假思索地跑向他怀里吧?
两人在小方桌前坐下。
“你要吃什么?”陈正海看向阮夕,随手把菜单递给她。
阮夕看着密密麻麻的菜名,眼神似不能聚焦一般,推开菜单, “我,要两份土豆片!”
陈正海要了份炒粉,烤鸭肠,烤鱼,考茄子,又再加两份土豆。
服务员拿走菜单,陈正海看向阮夕,她脸颊微红,额头沁出汗珠。不自觉地陈正海手心开始微微出汗。
夏夜的风拂在肌肤上,酥酥麻麻,满天的星空,闪烁着星星点点的亮光。他两之间隔着一块寂静的空气。
“你的诗词接龙的游戏,如果改善一下,我相信会很受欢迎的。”终究还是阮夕打破了平静。
看着陈正海不置可否的样子,阮夕拿出平板,打开平板里的笔记,递给陈正海。
陈正海低头翻着笔记,总共是一百多页,他的目光随着手指,向下看着内容,眼神里的光亮像天边的星星渐渐亮了起来,嘴角微微上扬。
阮夕接着说:“诗词接龙是有市场的,如果让我来玩这个游戏,我希望有所收获,比如说知道古诗词的意思,能通过古诗词明白作者的人生经历。”
“你的笔记跟好,你……也很……好。”陈正海话说到一半,低下头磕磕巴巴地接着说,攸地又抬起头,看着阮夕。
“第一次书店我见你,我看你很难过,我心里既紧张又难过。后来我们一起在书店看书,你的安静又让我很安心。”
陈正海顿了顿,接着说:“我喜欢你,我们在一起吧?”
陈正海的脸霎时间变得红彤彤,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微风拂在陈正海红彤彤的脸上,像是想替他擦去额角的汗水。
相处这么久,今天应该是陈正海说的最多的一次话了吧?
“好呀。”阮夕爽快的应着。
陈正海长松一口气,笑容爬上他的脸庞。
阮夕有些懊恼补了一句, “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件事儿,把诗词接龙游戏做好,做到让你自己满意。”
“好。”陈正海也爽快的应着。
微风吹起阮夕的发丝,发丝在微风中起舞,像是舞着庆贺的舞姿。
两人在一片柔和中,相视一笑。
幸福是有你在身边,我从来没有羡慕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