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石（十八）
苏徒慢慢回过了神，从上到下仔细打量了一番这个小老板，见没什么异状后，苏徒说道：“我很疑你，这里原先的老板去哪里了？你又是何许人也？”
“不知大人多久没来这里了？我来此有两个月了，这里空着呢啊，小人并不知道以前这里是否有人经营！”
苏徒咬着牙，对他说：“我姓苏，就住在拐弯那边，是刑部的，若有虚言，定叫你好看！你快快告诉我方才那人是谁？”
“他，他是北门外齐家庄化人场的...常到这里吃饭，我们都叫他无常鬼，你看他那脸色哪有半分人样，分明就是接触的死人太多，阳气都没了，跟他接触我们都觉得晦气，所以好言劝大人...”
苏徒没听他说完，抬头再往远处看时，天已经渐渐黑了下来，初秋的雾气也下来了，那人的身影只剩下一个淡淡的轮廓。苏徒几步跑到灶火前，摸出那根姚廷安的蜡烛点了，随即举着蜡烛追了过去。
苏徒走后不久，食客们也好像在一瞬间旋即散去，夜雾下的小摊，仿佛只剩下了孤零零的灶火和那还在沸腾的一锅开水，只见那老板单手提起沉重的大铁锅，一翻腕子将一锅水倒在了火上，转身也消失在夜幕中。
苏徒追了几步，就不见了那人踪影，这时雾也越来越浓，他看到左右两边都是低矮的平房，却并没有灯火、人声传来，死气沉沉地仿佛不是人间世界。他只得看了看手中平端着的那只蜡烛，蜡烛的火花在雾气中缩成了一个绿豆大点的黄点，不知怎么地虽然是这么小的火光，也并不能照亮多少前方的路，苏徒却觉得很安心，他觉得这只姚廷安的蜡烛一定不一般，即便是到地狱走一遭也一定能够保自己平安。
于是他就一边想，一边继续往前走。当他又往前走了一盏茶的功夫后，他觉得不太对了，浓重的雾气压得他抬不起头来，他挺了挺腰又看了看四周，都是白茫茫一片，那会能看见的墙壁和房屋都没有了，唯一能看见的几颗树木也都垂着枝头，脚下的也已经不是黄土路而是一半沙子一半小石块类似乡间小路。猛然间苏徒觉得好像有什么人在高处看着自己，又觉得这雾中像是要有什么怪物一下子窜出来掐住自己的喉咙，让自己连呼叫都做不到。有了害怕的感觉后，苏徒就越走越慢，他愈发地害怕走得快了会将这唯一的一点亮光也给弄熄了，到那时可能就真没什么东西能保护自己了。
正当他对自己的贸然追来起了悔意的时候，正前方不远的地方却亮起了一盏红灯笼，在原地定了一会儿，就轻飘飘地往这边飞了过来。
苏徒赶忙将蜡烛放在当地，自己稍稍往旁边站了一步，拔出刀戒备着过来的东西。
“您这是干嘛呢？”话声随着红灯笼一起突然从苏徒一丈远的地方冒出来，好像两块青石在摩擦一般，传到耳朵里让人说不出的不自在。
苏徒一惊，拿刀指着传来声音的方向，说：“你是谁？快出来？”
一人举着红灯笼，缓缓从雾气中转了出来，却正是刚才吃面那个人。
“敢问大人一直跟着我何事啊？”那人倒也有礼，只是一张嘴像是许久没有开口说话一样特别生涩。
“倒要问问你是谁！刚才从我家门前路过的是不是沈鹏？”
“谁是沈鹏？”
“你少装蒜，快说？”苏徒用刀指着那人的鼻尖。
“我是邱家铺化人场的谭卯，大人在这跟着我我以为遇到了歹人。”
“遇到歹人你还敢往回走？”苏徒狞笑着，又往前挪了半步刀尖离这谭卯更近，几乎就要碰到了。
“大人你看。”那人往自己身后一指。
苏徒顺着他的手往过看去，却仍旧是白茫茫一片。
“搞什么鬼？”
“那边已是刑部正堂，我的灯笼也是借着那边侍卫的火点着的。不信您可以去问。”
苏徒在脑海中搜索着，方才走的大方向确实是往刑部这边来的，中间好像也确实有一片空置的民房。想到这，他终于松了一口气，看来那目光的一对，也是自己太累了出现了幻觉。
“你是走到刑部壮了胆色？”苏徒还是往前又走了几步，果然刑部衙门赫然就在眼前，朱漆的大门紧紧锁着，门前的石狮子挂着寒霜，两个卫兵正靠在墙边一左一右不知说些什么。
“回大人的话，小人是来认路的！”
“认路？”
“对，明天小的要来这里报道！”
“你也被调往刑部了？什么时候？”
“就在今天。”
“来干什么？”
“不知道，只是小人听说这是裕王爷的钧旨，刑部照办的。”那人不卑不亢地说，言谈间已经逐渐消去了那份生涩。
“你认识裕王爷？”
那人摇了摇头，对苏徒说：“大人无事，小的就回去了。”
苏徒缓过神来，说道：“这位谭老兄，是住在刚才吃饭那附近吗？我也住在附近能否借亮一道回家？”
“可以，但是请大人先说明方才为什么跟着我！”谭卯认认真真地说。
“我，我可能认错了人，把你认成我之前手下一个人，吃饭前你是从我家门口走过吧。”苏徒回答道。
“你家？”
“小吃摊拐过去那栋宅子，载满了槐树那家。”
“哪里我知道，但是我倒没有从那里过，我是从家里出来直接去吃饭，相反的方向。”
苏徒一听，轻轻叹了口气，看来是有人盯上自己了，要不就是沈鹏的鬼魂不安回来埋怨自己。
“那大人咱们走吧？”谭卯举着灯笼。
“哦，哦，好！”苏徒心道这个谭卯看来也是要和自己一道办差的人，正好趁这机会谈谈他的虚实，这人看上去似乎没有姚廷安那般油滑，只不知道他有什么长处会被裕王爷选中。
苏徒一边想，一边俯下身子端起那根快要燃尽的蜡烛。
“大人，你这蜡烛能照亮吗？”谭卯问苏徒。
“啊，啊也能！”苏徒回答道。
谭卯没再说什么，笑了笑便往前走去。
“你在，在，”苏徒想问谭卯，却不知从何张嘴于是只能支支吾吾地说。
“我在化人场为死人定颜色。”谭卯像是看穿了苏徒的心思。
“定颜色？那是做什么？”
“特别难看的简单装扮装扮，送过去的都是横死无人领的尸首，本就一肚子怨气直接烧了都得成了厉鬼，于是朝廷就养活我这样的人干这事。”谭卯不看苏徒自顾自地往前走。
苏徒反反复复想了想他的话，这也听不出他有什么道行呀。突然间，苏徒想起了一事，对谭卯又起了怀疑，他问谭卯：“邱家铺在城西？”
“对！”谭卯毫不犹豫地回答。
“可为什么方才那夜食摊老板却说你是在城北齐家庄化人场？”苏徒站在了当地。
见他不走，谭卯也站住了，缓缓转过身子，冲苏徒一笑。这时，苏徒才发现在灯笼红彤彤的光下，他突出的五官格外清晰明亮，而眼窝、人中等人脸低洼处却泛着红光，透着说不出得诡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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