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说，与酒鬼

在互联网不发达、连电视机都罕有的2003年的中国农村，饭后，一如既往地出去串门；一群孩子围着一位七八十岁的老爷爷，听他讲故事，是孩子们茶余饭后最喜欢的娱乐活动了！

老人深深地吸了一口旱烟，烟雾从他的嘴里缓缓吐出，加上他花白的头发和脸上皱巴巴的皮肤，看去别有一种神仙风骨的味道！岁月在他身上留下的痕迹表明，他是一个见闻颇多的人。只是那么瞧上他一眼，仿佛就看到了一个有趣的故事。

待一口烟从嘴里慢慢吐出后，老人眨巴了一下眼，眼神缥缈，缓缓开口说到:陈老疤是陈家村里一个有名的酒鬼，因为他幼年间患病没有良好的医疗条件，于是脑门儿上留下了一块成年人拇指大的疤，所以大家都叫他陈老疤。时间久了，也再也没有谁想的起他的真名来。

改革初期的农村，村落与村落之间仍是一片荒凉，天擦黑的时候（农村说法，意为“傍晚时分”），若是不到万不得已的事情，路上不会有人行走。

那是农历十月的一个阴雨天，又逢五天一次的赶集。对于好酒的陈老疤来说，这简直就是他的快活日子！清早八晨的（农村说法，意为“天大亮的时候，大至为早晨六七点钟左右”），他背了包豆子，大概30斤左右，兴高采烈地出了门。经历了两个多小时的山路行程，终于来到街上，顺利地把豆子换成了现钱（农村说法，意为“现金”），然后就去往他常常光顾的小店开开心心地喝起了烧酒（农村说法，意为“用粗粮制作的透明无色的蒸馏酒”）。小店的店主对陈老疤的性格已经了如指掌，心知劝不住他，也就没说什么，任由他喝。

直至下午四点至五点，陈老疤总算是尽了意，付了店主酒钱，醉醺醺地出了店门，朝回家的路走去。农历十月，天黑的早，通常在下午六点左右便全黑了。农村人用电十分节约，怕付不出电费，通常没事儿都会早早吃了晚饭就直接上床休息。因此晚上的十里八村一眼望去皆是一片漆黑，偶尔有一两点亮光。

醉了酒的陈老疤走起路来歪东到西，六点左右天已经大黑，伸手不见五指。他来到一片山坳坳里，着实累了，便一头倒在那里睡了起来。因着他以往也是如此，所以他便没有太多的顾虑。家里人见陈老疤久久不归，天已经大黑，估摸着他准是又醉了酒，倒在某段路边睡着了。十月的天气已经较于寒冷，担心他着凉，寒气入体感染了风寒，于是家里人打着手电筒，举着火把出了门一路朝集市的路上走去寻他。一边走，一边齐声大喊，可是一直走到了集市上也没见到陈老疤的身影。陈老疤喝酒处的店主听到街道的动静，在屋里冲着外面回应一声“他下午快五点的时候便回去了！”

家里人闻言，心里顿时凉了半截。于是又往回走，一边走一边更加提高了声音喊，怕他是在哪个疙瘩窝里睡着了，没听见。然而走着走着眼看就到了村口，也没见陈老疤的影子。此时已是三更天，村里的一些鸡开始打鸣了，家里人的心却暗下来。接下来的几天里，家里人到处寻找陈老疤，十里八村的去打听了个遍，却硬是没有半点消息。

六天过去了，家里人心里已经默默接受了陈老疤的失踪。就在第七天，陈老疤既然回来了。他眼神呆滞，衣衫褴褛，两只眼窝凹了进去，眼圈周围黑的像唱京戏的人着了眼妆！家里人欢喜地把陈老疤迎进了屋，替他清洗了脸，抠去了他指甲缝里的泥土，换了衣衫，给他端来热汤水让他服下后才开口问他这些天到底去了哪里。

许久，陈老疤张了三次嘴，终于说出了话。他说“我回来的路上走到一片山坳坳里，实在太累，于是就倒在路边的一个咔咔里（农村说法，大致意为‘角落’）睡着了。以往也经常如此，所以没有太多的顾虑。就在我忽睡忽醒之间，一个老头出现在我面前，他冲我招了招手说，‘既然你这么喜欢我的地方，那就和我走吧，我带你去更多我走过的地方。’于是，我就迷迷糊糊地站了起来，跟着他走。他带着我把十里八村都走了一个遍，不管我的脚有多么的疲惫，但我就是停不下来，只能跟他没日没夜地走。白天的时候，他带着我走在路上，我看到了放牛的人或者在地里干活的人，我冲他们喊，可是他们没有一个人搭理我。在陈家村的时候，我遇到你们正在打听我的消息，我就围在你们身边转，叫你们，可是你们谁都不理我，好像看不到我一样。于是他又带着我，我不得不跟着他走下去。我的衣服在经过山林时被刺条划破了，鞋子也被烂石磨破了，可是我即停不下来，也无法避开那些刺笼。渴了就喝草上的露水，饿了就扯草根吃。直到第七天，他才开口和我说‘见你家人如此担心你，我就放你回去吧。这几天就当给你教训了，以后少喝点酒，经济宽裕的时候就买些纸钱来你睡觉的那个地方烧给我吧。’就这样，我就回来了。”

从那以后，陈老疤把三十多年的嗜酒成性一下子就改了过来，还买了一大堆纸钱去那个山坳坳里烧。说来也奇怪，自那以后，陈老疤无病无灾地安然地度过了余生。

后来我听别人说起，那个山坳坳里曾在战乱时期死过一个老头，因为他儿子嗜酒，醉酒后耍酒疯施暴把他给打死了，草草地用土一埋就掩盖了。后来也没有人知道他儿子去了哪里，总之，自老头死后没有人“慰问”过他。许是因为他没有供祭，在那边也不好过，加之身前与酒鬼的牵扯；而陈老疤恰好醉酒倒在他的坟边激怒了他，他为了给陈老疤一个教训，同时问陈老疤要一点用品，所以就玩了这么一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