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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山村老家,和老支书聊话一个夏夜

2022-08-19  本文已影响0人  天润麓林

   

山路带回家

二十几年后的前不久,我驱车近一百多里回了一趟老家,专程去看望了年轻时和我共过事的村党支部书记。

      其实对于老家并不是有多少寞生,因为那里还有亲戚,手头也还保留着小时候几个朋友的电话,想起了,就捶个电话问问老家的情况,他们或多或少地根据自己经历和所见所闻跟我谝谝,比如村子里哪个我熟悉的人又去世了,哪个的娃儿考上大学了,还有谁谁出外打工,在外边当老板发了大财,比你混得还厉害!云云。再说了,每年的春节,只要不是非常情况,就得专程回老家去墓园里给父母磕头烧纸、上坟,然后站在墓园的山包上浏览村子一隅的风景,然后完了再在自己兄弟家里聚个餐,吃上一顿饭,席间未免也要谈些家事、村事。之后趁时间还早,就开车返回城里自己家中过年。

      但从来没跟和我共过事的老支书相见。有两次路边匆匆见了个面,只打了个招呼,就握手道别。那两次见面,看老支书相貌是渐次衰老,心里未免生出感慨。就想着咱俩老伙计有机会坐在一起长谈一番,找找那时候在村办公室里商谈工作时的感觉。

      我和老支书共事足足有七八年时间,那个时候我二十郎当岁,他大概四十来岁的样子。我当村里的财务出纳,三四年后就被选为村主任——也就是后来的村长。村子里支书是一把手,村长是二把手,咱俩也是全村数一数二的人物呢。可是又过几年,我在外面的报刊发表了几篇文章——小说、散文之类的,主要是寄回来的稿费在小小的山村一下子引起轰动,乡亲们觉得这娃靠一只笔写几篇字就能挣下他们一个月在外头“卖穹背儿”的钱,不得了!自己也就不安分起来,觉得在山野中放不下了,便撇下组织当时的重点培养,不辞而别去了山外见大世面,到城里去打工,想靠自己的“才华”在城市落脚,这就和老支书“无为在歧路”的相揖而别了。

     

乡间

回忆会勾起无端乡愁。随着时光荏冉,越来越怀念当时在村里那段时光。觉得老支书那时对咱真的还不错。这个大字不识几个的山里汉子,身坯结实,心性憨厚、淳朴,干啥事直来直去,还没得歪心思。有不同意见两人吵闹上几句,遇上事还是很配合、支持,从来不互相掣肘,两人搭班子不像现在和城里人处事的累。那时的我年轻、冲动,有想法。但面对村里复杂的人事和宗族势力还是有些胆怯,放不开,可支书他就比我强了,村民中有威信,也敢扛事。一些有利于村子发展的设想,我提规划和实施步骤,他觉得不错,就带头支持我大胆实施,他出来镇场子。当时村子里的小学新建,村办企业,很搞了些事。我还被评为先进,选为全县的人大代表。这都有他在后面支持,给我助力。这个老伙计!所以现在我想去看他了。

      这段时间心烦,天气又很是炎热,很多事力不从心,便回忆年轻时的风光。心血一潮,就收拾些礼物,烟酒、吃食之类的,开上车往山里——心仪已久的老家跑。既去见了老支书,又可到山里乘凉。好在现在去山村的路全都经过硬化,标准的水泥公路,蜿蜒着顺了小河通向山深处。

      我是中午走的,到老家时已是黄昏。顺山湾修建的公路两旁,早不是以前的样子。那时候全是稻田,七八月份里,金黄的稻穗已勾了头,夕阳里一片丰收景象;那时候一到黄昏,鸡鸣牛哞,母唤儿应,屋头炊烟升起,一幅山村农人牧归的晚景。而现在却见矗起来一幢幢两三层高、甚至三四层的独门小院,别墅似的,一溜儿排列在公路侧。有的门前或院子里停着小汽车,在暮色中与山影、与田野,与小河,与树相映,倒也别成一趣,却悄无声息。小院的门前和院子里有人在蹓跶,但几乎都是老人和小孩,懒洋洋的,不见一个年轻人的影子。

      车停在大概是支书家的门前,两个老人无精打采地望着我,不认识。上去问询:×老支书在家吧?老人指了指侧边水泥楼房说:那就是!见院子门开着,射出来灯光,里面有人说话,就仍像以前一般,大踏步地进屋,问:吃饭哩!也不招呼我?那坐着的人便呆了,打量半天,一个满头白发的老人放下手中筷子:“啊?咋是你回来了?快坐!”一屋子人一下惊喜起来。于是忙着端椅子、倒茶,我也忙着从车里拿烟、酒和礼物。

   

随手拍

  那满头白发、脊背有些伛偻、一脸皱纹的老汉就是老支书了。他打量了我一眼:“你咋还是那么年轻?”我说也老了啊!“城里人就是不一样!”他带着调侃地语气,露出豁了牙齿的嘴巴说。嘴里还一边咀嚼着没咽下去的饭食,弄得嘴角泛着食物的残渣。他说他刚从外边干了零工回来,这几天在几十里外的山间公路给人砌路边的护坡,忙!我说:“你多大年纪了?还干那体力活!”他伸出手一比,胸脯一挺:“今年刚八十,咱还干 得动。”我不由生出怜悯之心来:“再缺钱也不至于那么累自己吧?好好保养身体啊!”但他却满不在乎地说:“钱这个东西,说缺也缺,说不缺也过得去了。主要这段时间农闲,水稻、苞谷还没开收,茶叶也采完了。闲着没事,不挣两个零花?”我说“你都八十了啊!”他说:“八十也能干啊!”我便感慨无语了。看他体质,华发苍颜,但精气神却不减。

      打量他这个屋子,都铺着石地板,墙上贴了地砖,和城里房屋差不多。一道 门通往后边院子,看来庭院深深,遥望还有楼梯从院子里升上二楼。我们坐的这屋里同样放着冰箱、电视,洗衣机,厨房在后面。

      屋子里坐着的还有他老伴,他女儿、女婿,孙女。一个个衣着时尚,和城里人无二。原来他们也刚从城里回来,说是去吃另一个女儿的家里孩子——也就是他们孙子的——学酒,“考得不错。上了南方一个大学,还是985!马上就要走了。”老支书有些骄傲地语气说。

      我便心里佩服他竟也晓得“985”是好大学!闲聊中知他女儿、儿子都已成家,都在外边买了房,分门立户。“一个儿子在南方,央企,刚开始给人家打工,他肯钻研,学了一门技术,吃香。现在给他转正了,还当了个小头头。一个月一万多块!一家人都去了!”他又指了指旁边坐着的像四十多岁的妇人:“这是大女儿,你还记得吧?他们在铁建×局,现在也退休了。这几天回我们这来避暑“。于是我便想起那时候他一家调皮捣蛋的两个男娃和如花似玉的两个女孩来,现在都已人到中年,不说我都认不得了。

      他老伴儿还没变大样子。精精神神,一脸欢笑着。和老支书一比,真有点像是两代人了。"哪个说的?我也老了,一身都是病,心脏,血管,腰杆上,到处痛,下不了地,所以太阳晒得少些。"她解释说。

      "那你们种那么多田,哪个干?"我笑着问。

      "都是他干,老卖穹背儿的!"她指着他,哈哈笑着。

     

山坡地

“你退下来几年了?给你退休补贴吧?”我忽然想起来,问。

        “退下来十几年了。干了十一年,一年给补贴一百二,十一年算下来,每个月满打满算能领个一千九的样子。”他说。忽然他又抬起头望着我:“老实你也干了那么多年,连出纳也有个七八年吧?那时忘了把你报上去哈?”接着又说:“不晓得现在报来得及吧?”

      “算了!”我苦笑着摇了摇头。

      接着他大发感慨:“人都是命啊!二队的那个×××你晓得吧?当了四五年民办老师,刚好遇到政策转正,人家就成正式的了。又教了两年书就退休,现在每个月退休金五六千,活得是人上之人!可还有那个×××,当了十几年合同制医生,嫌工资低不干了。他刚辞职一年多,人家就有了转正的政策,他没赶上。现在老了,穷得房子都修不起。唉!”又说到现在的村长、支书职务待遇,就更是感叹不已:“现在的支书、村长,哪像我们那时候,挣个工分、补贴的,还嫌你好耍了!现在都是国家发工资,抢破头的争。换届选举生怕把自己选落了!”

      我猛地想起那时的副村长来,问老支书他现在干啥?还好吧?他说养了七八头牛,一天放牛咧!我说那也忙啊!他说:“忙啥!现在牛一吆到坡上就不管了。他住的五队,在山顶上,漫坡架岭的土地都没人种了,全成了草坡,放牛坪了!”“啊!”我吃惊地说:“五队那田也是好田啦,又不缺水。都肯出好庄稼的。咋没人种了呢?”他说:“你没看到?人都搬迁到公路边上来了,这大院大院的房子,可就是没人,年轻人都出去打工,有的还进城了。那些山上都没人住了,就剩了×××他要放牛,所以住那里。那些时候你去过的老院子,现在好多都垮球了!有时连房子影儿都看不到。”

    “那没人住!岂不是没人烟了?有野物(兽)吧?”我好奇地问。

      “嗯!再没说了,野猪成群!我们住的这后头地里,还在路边上,种的苞谷,野猪都糟蹋得不像啥!野鸡、兔子到处都是。”

   

随手拍

  真是沧海桑田啦!我想着。又问起他的弟弟来。因为他弟弟和我同年,那时和我真算是小时的好朋友,人也很慷慨大方的。没想他叹一口气,却说过的不咋样啊!“在外边打工呢!儿子大学毕业没工作,就在西安干装修,听说还行!说了个媳妇,是陕北的,人家那里出石油,富的很。家里不同意,可女子硬是喜欢。娘屋里跑我们这来一看,见穷得只有两间平房子,当天饭都没吃就走了。女子她硬要喜欢,家里也不管了!小两口在西安租的房,也不回老家。我兄弟那几年打工,把一只手半个手掌没了,成了残疾。他们两老伴今年去给儿子带娃娃,媳妇还不叫跟他们一起住,另外给租了个房子。又要叫带娃,还不能同住,听到恓惶不?听说过不久也快回来了!家里老房子也旧得不像啥了!”

      又问到还有几个那时在一块的伙伴,有过得好的,有过得不好的,有的还早死了。短短几十年,年轻时的朋友、同事,命运不同,各奔东西,都活成了自己都想象不到的样子。

    聊了 一夜,晚上公路上时不时还跑着车,灯亮着,轰轰隆隆响。“现下这路上车也多了?”我说。

    “多啥?哪有那几年多!自从高速一通,去四川的车现在都走高速了。公路上跑的车都是去附近旅游的。这一闹疫情,旅游的人也少了,这前头办的农家乐、土产店啥的,都没生意。”老支书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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