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碎片

有时所有的记忆会像宇宙大爆发一样漫无边际地延展开，而时空又在瞬间将整个人生塌缩为一个故事。那些遥远而模糊的记忆碎片共同编织一个让自己都无法分清是否真实发生的故事。

梦境之所以难以记住不是因为容易忘却，而是因为梦境隐藏了像无数繁星一样隐秘的信息，我们只有从海量的记忆信息中去找到那些因与现实不符而让世界产生混乱的蛛丝马迹。

那些本不该属于这个时空的事物错误地存在于这个时空，那些本没有发生过的事为了满足于我们的幻想而真实地发生。这些都是梦境的痕迹。

我在家中为即将开始的高中开学典礼挑选服装，随后我套上卡其色衬衫和浅蓝色牛仔裤，匆忙走出家门，穿过那一条将家与学校分隔两岸的大街就到了学校操场。我的内心满怀期待，仿佛这一次的高中开学典礼是一生中重要的盛会。校园仿佛一个巨型游乐场，学生们三五成群散落在操场的各个角落，以无所畏惧的青春肆无忌惮地挥霍着光阴。

不远处的篮球架下突然人潮涌动，透过人群中层层的缝隙，我看见Dr和另一个人厮打在一起。我大步向前走去，还没来得及靠近他们，就被他们手中脱落的砖头砸中了头。我像调入了光彩夺目的万花筒，身体不由自主向后倒下。下坠的过程很慢，像被定格的电影画面被无止境拉长。周围的人群围绕着我散成一圈，头顶的天空被深蓝色的海洋侵染，化作漫天的繁星。星光下沉，将整个世界也映成了蓝色。那抹蓝愈演愈烈，终于化作了漫无边际的黑夜。

当我再次睁开双眼时，才发现已经被人送到了校医院。我抬起头，看见L正在用酒精擦拭我脸上的血迹。透过镜子，我看见额头上分因血块而凝结的伤疤异常清晰。酒精从脸上滴落的时候，脸上的红色开始融化。L在旁边笑着说：“你终于露出本性了，我知道你就是这样的人。”我的细腻突然慌了起来，仿佛内心被人审视洞察。她附身在我耳边又低声说了三个字，“信为人”。我苦苦思索希望能够解开无法参透的谜底。我还没来得及开口挽留，她便转身离开了医护室。忽然之间，我明白了她想告诉我的是什么。与其说像任何人，还不如说可以成为任何想成为的人。

我看着脸上泪痕一样的血迹，决定回家换一身衣服后再去参加典礼。我轻声打开房门，爸妈和哥哥正在客厅闲聊。我悄无声音地回到卧室，先擦拭干净了脸上的血迹。然后在衬衣外面又套上了一件浅蓝色的外套。换好衣服后，我头过窗户，看见教学楼大部分教室的灯光已经暗了下来。我将目光投向我所在班级的教室，灯光还亮着。我嘴角不由自主露出一丝笑意，肯定是春哥有开始了他的人生哲学课。我赶紧下楼，疾步向学校走去。

走到操场时，所有教室的灯光在同一时间熄灭了。一阵心酸从我心中油然而生，这一次的开学典礼我又要错过了。我将目光收回到前方，却看见春哥迎面想我走过。春哥也看见我后，转身坐到了旁边的花台上，挥手示意我过。这时我才发现春哥居然穿着女装，脚下是一双黑色的高跟鞋。我暗自偷笑，脸上却不敢有任何表情。我走到春哥面前，“对不起，来晚了没赶上开学典礼，典礼上有讲什么重要的事情么？”春哥冷眼看着我，眼神凌厉仿佛充满了不屑于轻蔑。几秒钟后开口道，“我这身衣服是为了纪念而穿。对于你而言，没有什么重要的事可讲。”春哥说完后，就起身向校园门口走去。

教学楼突然涌出一大批人向校门走去，人群中我好像看见He在对我微笑，微笑转瞬被嘈杂的人声淹没。我夹杂在人潮涌动里向教学楼逆流走去，想要前往教室看一看是否还有人停留在原地。

陌生的人群不断从我身边擦肩而过，我突然想起我早已经高中毕业。

记忆在瞬间轰然倒塌，我翻箱倒柜寻找来到这里的目的，终于在角落找到了打开现实的钥匙。我要去参加的是大学毕业典礼！时空在瞬间切换到科技大会堂，我脚步匆匆急忙向会堂跑去，害怕错过人生中难忘的典礼。

当脚步踏上阶梯的瞬间，时空又突然坍缩，我向黑暗的深渊不停下坠。潜藏的记忆又将刚刚找到的现实敲碎——我早已经错过了大学毕业典礼。毕业时我提前一个月离开了学校，没有像其他人一样拍毕业照，也没有亲自拿到毕业证，更没有站上过光彩华丽的科技会堂。

下坠的过程中我猛然意识到，所有发生的一切我都是以第三视角在旁边观看着，而真正的我并未参与其中。发生的一切仿佛都与我无关。我又一次找到了通往现实的密码，这只是我在用另一种思维丈量自己的人生。而这种思维方式来源于正在阅读的《上帝之手》。

不对！书中的角色并没有实际将自己从身体抽离，只是用上帝的视角来得解析这个世界运行的原理。下坠的速度越来越快，我的视线也开始逐渐模糊。记忆与现实、回忆与梦境，虚拟与真实不停在脑海中交织、翻滚。我的脑袋仿佛被针扎一样疼痛，眼前的世界像万花筒一样旋转变幻，但真实的疼痛感又让我无法确信这不是现实。

在我快要陷入崩溃与窒息的边缘时，一声车鸣传入我的耳中，将我从睡梦中惊醒。我睁开双眼，四周漆黑一片。但我知道，这一次我真正地回到了现实。我依旧安静地躺在宾馆的床上，宾馆的空调被我开到了最低。我裹紧被子，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寒噤。我从床头边上摸索到手机，屏幕显示5:30。

我再也无法入睡，于是打开备忘录写下了刚才的梦境。紧接着开始回忆梦境中的种种不合理之处。

我要去参加的是高中开心典礼，但我去的地方却是初中时代的校园；那一件卡其色衬衫和浅蓝色牛仔裤是我去参加CJ时穿的服装；Dr是我现在的同事；L是我的高中同学，校医院是L工作过的医院；身边的人对我的误解，我永远无从辩解……

我走到窗边，拉开窗帘。外面的阳光从对面楼上的玻璃反射进我的眼睛，我抬起头，看见天空蓝得异常清澈。

也许这个世界根本没有梦境与现实之分，只要有我们所在的地方都是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