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街上忙碌的小黄人
大街上忙碌的小黄人
朝晖
隆冬的时候天气特别寒冷，总是让人感觉没有像秋天那样清爽、放松，身体感受的温度自然左右着心情。
一大早吃过早餐，把自己收拾停当准备出门。短信铃音提示: "赵叔叔！祝您生日快乐！身体健康！谢谢您一直对我的关心！"，我看到发信人是小M，我的心情一下愉悦了起来。哦，是这孩子呀，他怎么会知道我的生日啊？
发给我祝福短信的是一个在"mt"送外卖的小伙子，他叫小M，是山西晋中市人，今年二十四岁，来东胜打工已经四五个年头了。
这条信息着实让我在大冬天的早晨，心里立刻感觉到特别温暖，就好像自己的孩子在生日的当天发来第一声问候一样，一种满足感、自豪感、一种理所当然的幸福感油然而生。好像冰天雪地的冬天，又回到了最不缺乏热度的盛夏，心情也随之兴奋了许多。
我和小W的认识，是偶尔一次在铁西一家小饭馆相遇开始的。那次，我开车从呼市回来，在我经常去的一家饺子馆准备用餐，因为正是六月中旬的时候，加上正当中午时分，天气感觉很是闷热。小饭馆里没有空调，只有当头吊着一个摇头晃脑的电风扇，也不起多大作用，为了凉快些，我选择了靠门口的一个长条桌边坐了下来，当时已是下午一点来钟，肚子里早已经叽叽咕咕叫个不停，于是我很快点好了饭菜，四两牛肉胡萝卜水饺，一小碟花生米，一颗茶叶蛋，外带一小碟免费"烂腌菜"。
正在等待中翻看手机里的"今日头条"，这时，从门外跑进来一个小伙子，之所以说"跑进来"是因为小伙子风风火火的，大步流星进来，他一进门就冲老板娘喊:"阿姨！给我来六两纯羊肉水饺，再准备四两猪肉韭菜馅，三两鸡蛋韭菜馅水饺，走时再煮，打包带走"。凭我年轻时"走南闯北"的经验，他满口"晋味儿"的普通话，我能判断出他应该是山西太原以南的人。于是，我抬头望了一眼小伙子，只见他一米七三四的个儿，身体略显单薄，一头蓬乱的头发，脸上和手上的皮肤被风吹日晒的油黑瓦亮，只有一对整齐顺长的眉毛下，长长的两对睫毛守护着一双扑闪扑闪的大眼睛，给人以一种聪明伶俐且又不失做人真诚的感觉，一看便知是个安分守己，懂礼貌、识大体，勤勤恳恳做事的年轻人。人常说:"见人一面，知人一半，"，这句话我信，并且在这么多年的生活中，已经经过了无数次验证。
正当我打量他的时候，小伙子对着我说话了:"叔叔好！您这边没人吧？如果您不介意我就坐这用餐了，天气实在太热了，靠门口凉快些"，他带着一脸的稚气笑呵呵地对我说。
"没人，没事，你坐吧！"我也礼貌地向他点点头。
小伙子坐下之后，从衣兜里掏出一盒"硬盒苁蓉"烟来，打开递给我一支，然后自己点燃一支，猛吸两口后，对着我仿佛又是在自言自语地说，他说以前在老家不会吸烟的，来东胜这几年打工，因为有时候太累了，学着抽几口烟，解解乏，还说其实抽烟对身体不好。
不一会儿，热腾腾的饺子端上了桌子，我们俩各自夹着饺子很快吃了起来，他一边吃一边主动和我搭讪，他说他叫小M，在东胜的酒店打过工，现在送外卖，做这行已经三四年了。经他这么说，我这才想起并仔细看了看他身上那件黄色的体恤衫，上面印着醒目的"mt"标志。我们很快就像熟人似的聊了起来，待我俩互相介绍了各自的身份后，他和我聊了许多——说起他的老家，说起他的家庭，说起他前些年的经历。
他说他们老家那里人多地少，大部分人都出来打工或做买卖，他的父亲在当地的厂子里打工，母亲因为有些身体不太好在家待着，照顾上了年纪多病的奶奶和上学的妹妹，还说妹妹在读高中，学习成绩很好，他们一家挣钱准备培养妹妹上一所好的大学。他说其实自己以前学习成绩也不错，高中毕业时参加高考没有发挥好，离本科录取分数线只差十来分，父母亲想让他继续复读，来年再考。他似乎在给我分析着说，现在就业真的很难，即便上完大学也不一定能找到自己喜欢干的工作，所学专业也不一定能用的上。他说他知道自己的家庭各方面都比较劣势，生活并不太富裕，早些出来挣点钱，既能给家庭解轻负担，帮助家里些，还能锻炼自己，一样可以把日子过好了。
他说着说着忽然压低声音似乎很神秘地对我说，他已经有女朋友了，人长得漂亮，心地很善良，老家也是山西吕梁市的，比他小一岁，就在东胜旧城区的一家酒店前台上班，打包的饺子就是给女朋友和同事买的。说这些话时，他的眼里满含那种年轻人才有的甜蜜之感，脸上并且呈现出一种对未来充满了憧憬和希望的幸福表情。
小M说，双方大人已经说好了，准备就在今年春节前后回老家把婚礼办了，过完年回来他继续送外卖。女朋友继续打工，他又一次低声地对我说，他说其实送外卖只要辛苦些，是能挣到钱的，他伸出两个手指头比划着对我乐呵呵地说，这几年他在东胜抛去花销都挣了二十多万了，除去贴补妹妹上学和家里外，自己还攒了十几万块钱，他说他对东胜这个地方特别喜欢，已经和女朋友商定要在这里定居了，等明后年在东胜通过"按揭"买一个八九十平米的房子，并且强调说，准备就在离学校不太远的地方买，这样过几年孩子上学也方便些，他说，不管在哪只要肯吃苦，日子一样能过好的。
不知不觉中，我们俩已经聊了一个多小时，由于话比较投缘，我俩相互留了联系方式，并互相添加了微信好友，感觉就像一对忘年交的老朋友一样，没有一点像刚刚认识一会儿有些陌生的感觉。聊天中他得知我是一个喜欢文学写作的人，他再三和我说一定要写写他们这些送外卖人的生活，说他们常年风天雪地的跑，每天至少要工作十大几个小时，特别辛苦，而且，穿街串巷骑着电动车跑也很不安全。
临别时他打包了那两份饺子，并执意要为我付账，我和他提出这餐午饭应该由我来请他，因为我是"老东胜"人，应尽地主之谊的。无奈，我们都说服不了对方，最后只好各自买单。这期间我给他要了一瓶啤酒，因为我滴酒不沾，他一个人喝了一瓶，那张既感觉成熟又有些稚嫩的脸上，微微泛起红晕，当他走出饭馆门的时候，我一再嘱咐他一定要注意安全，工作累了时也一定要休息好。他说其实我的年龄比他的父亲还大四五岁，他能在当地真正结识一位父辈，是他的荣幸，他说他知道喜欢写东西的人大多经常熬夜，他也希望我一定要保重身体，尽量少熬夜、少抽烟，休息好。
他骑着车子飞快地走了，走出不远又回头笑呵呵地向我挥手作别，我对他也挥挥手喊到:"常联系！有事一定要找我啊！"。我目送他的背影走出很远、很远。
仿佛就像当初女儿骑车上学走出家门时，我总会追到家玻璃窗边望上一眼她的背影一样，有时甚至会推开窗户呼喊着"安顿"几声，我知道，那是一种只有长辈对自己孩子才持有的关切之情。
这之后，我们俩只要有空的时候，便会通过微信聊一聊些各自的情况，他知道了我的住处、楼层和具体房间号。有时，他会在深夜发来一条信息: 赵叔叔，还没睡吗？不要熬夜了，早点休息吧！一定要注意身体啊！我也马上回复他一定要注意安全，不要太累了，早点休息！我在琢磨，他一定是在深夜送外卖路过时看见我房间的灯还在亮着，不免对我有些关心、挂念。就这样，我们俩就像订了盟约似的，几乎在每个晚上，都要相互问询一下对方，似乎这样才会让自己放心，睡得才踏实。每次简短的聊过心里总是感觉暖暖的，每次聊过心里总像有一种说不清的牵挂，这种担心甚至会困扰着我的心情，去想许多事情。
半年时间，似乎感觉小M也成了我生活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有时在他不太忙的时候我也会找借口约他出来请他吃饭，更多的还是为了见他，与他面对面聊天、交流。他也会买些我喜欢吃的水果给我，以示对长辈的尊敬。当然，我也有过找他帮忙让他替我去物流提取货物的时候，我能放心地将我的身份证（我的生日他可能是从这上知道的，多么有心的孩子啊）和取货的钱交给一个外乡人，这也证明我们之间开始有了一种相互信任且又酷似亲情的关系。
初秋的时候，一次在家里吃中午饭时，女儿和我闲聊中说起一件事，她说两天前有一个"mt"送外卖的小伙子，在经过铁西汽车站北边的十字路口时，由于着急送货闯了交通信号，被侧面驶来的一辆出租车撞了，人被撞出很远，出了车祸，听说人恐怕不行了。当我听到女儿讲这个消息的时候，脑袋不由得"嗡"的一下！脑子里立马一片空白，我随即打开微信给小M发了一条信息: 孩子！你最近好吗？信息发出后，时间过去了半天没有一点动静，我心里开始胡思乱想了…… 晚上，我又连续发了几条信息，依然没有回复，此时，我感觉自己有些心烦意乱，甚至有些坐立不安了！情急之下我打开手机通讯录，找到小M的名字拨了出去，听到对方自动回复"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我连拨了两遍都是一样的结果。此时，我感觉心脏就像要从喉咙里蹦出来一样难受，一种不祥的预感立刻袭扰着我的心情。那一夜，我彻底失眠了，整个晚上我几乎没合一眼。
终于等到早上七点半的时候，我再一次拨打了小M的电话，回复仍然是对方关机状态，因为在之前的聊天中他告诉过我，说他们最晚要在早晨七点半就开始工作了，我的心情越来越感复杂，而且，第一次为一个外人操起了"坏心"。
不知过了多久，我被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吵醒（由于一夜没有休息，不知不觉就睡着了），我拿起电话，屏幕上显示着小M的名字，我很快猜测着会不会是交警队在联系他的亲人，我用几乎颤抖着的手指接通了电话，只听一个既熟悉又亲切的声音传了过来"赵叔叔！我是小M，昨天送外卖的途中我把手机丢了，昨天下午移动公司因为维护设备暂停营业，没能及时补办出手机卡，刚才去移动营业厅补了卡，几天不联系您，我怕您担心我，现在给您打个电话，您这几天好吗?"。
我拿手机的手更加抖的厉害，嘴里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此刻的心情不知是否因为惊喜而感到特别复杂，电话那头小M开始有些着急地喊我"赵叔叔！您怎么了？能听到我说话吗？"，大概过了一分多钟，我终于控制好了情绪，对着手机话筒对小M说"孩子！叔叔没事，只要你平安无事就好了！"
挂掉电话后，我一屁股坐在床上，不由得想了很多很多，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打那以后，我经常特别留意大街小巷到处骑着电动车疾驰的小黄人，甚至每当乘坐电梯遇见他们时，总会对着陌生的年轻人说上一句:"出门在外打工，一定要注意安全啊！"。心里总是觉得他们好像都与我有关，他们的名字都应该叫小M。
满世界跑来跑去的小黄人们，他们不分白昼，不分路途远近，不分天气好坏，不分环境优劣，为了大家的方便与快捷，总是勤勤恳恳、忙忙碌碌，总是风雨兼程。
这个冬天依然像往年的冬天一样寒冷，大街上车水马龙，人头攒动，空气中夹杂着各种嘈杂的声音。这个冬天开始，我又多了一份牵挂，我这颗多愁善感的心，总是跟随满大街匆匆忙碌着的小黄人的身影，一次次消失在这个繁华的街市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