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胡乱华
“要学就学汉高祖、魏武帝,呼韩邪有什么好学的。”这句话口气真是不小,说这话的人干的事也不小,竟然重新打出了汉的名号,宣布自己为新的大汉天子,虽然他是一个匈奴人,虽然此时是西晋朝。
说这话的人叫刘渊,刘渊是汉化的匈奴,他的父亲是曹操任命的匈奴左部帅,刘渊从小就生活在洛阳,见的是汉人,听的是汉话,学的也是汉文化,自幼也是饱读诗书,文武双全,他敢称大汉天子也是有依仗的,汉朝和匈奴可以说是老冤家了,打了几百年,也交好了有百年时间,交好的条件是通婚,用女人换和平也是老办法了,从刘邦时就有,之后的皇帝也纷纷效仿,所以匈奴才能改姓为刘,按他们的话说,他们可是高祖皇帝的外孙,各位皇帝的表兄弟,换句话说凭着这姻亲关系他们也具有汉天子之位的继承权,不知道汉朝的天子们若是知道会有一个匈奴人来和自己攀亲戚,还打出了汉的旗号心里会怎么想。
而他们之所以敢在西晋的地头上动土,是因为西晋此时也自顾不暇,西晋此时正被八王之乱搞得焦头烂额,没错,八王之乱,名字是不是有一些眼熟,我记得在七王之乱的结尾处写过“历史总是如此重复,乐此不疲。”这话还真是一点不假,西晋在建国之初,是没有封王的,政治是由士族官僚为基础的,各大氏族把持着朝政,不要忘了司马氏当年就是曹魏时最大的氏族,司马氏有此而得权,自然就要打压氏族,防止自己的后继之人,于是司马家想到了封王,又是想要用宗室来庇佑自己,于是宗室诸王就又反了。
而司马家的内乱,也给了刘渊起事的借口。刘渊自幼接触汉文化,知道汉人都要讲究个名正言顺,而西晋的内乱,正是证明了西晋不是天命所归,现在他来匡扶汉室才是天命所归,刘渊当了汉帝,不过此时的他还只是居于一个汗国而已,正真成就大业的是他的四儿子刘聪,刘聪也是一个汉化的匈奴人,同样在洛阳长大,甚至成为了名噪一时的书法家、汉学家和作家,不过刘聪骨子里终究是个匈奴人,不仅能文,武力也是过人,据说能拉三百斤的弓,真是文武双全。
他亲手灭亡了西晋,还俘虏了两个皇帝,他对这两位皇帝是百般戏弄,两个皇帝也到是识时务,整日卑躬屈膝奴颜媚主,但最后刘聪还是杀了他们,因为害怕,不是怕这两个懦弱的皇帝,而是怕他们的汉人身份,在如何被汉化,在如何会背诗词,他都始终是个匈奴人,就算是打出了大汉的旗号,人民也始终是不会承认他这个匈奴种来坐汉人的王位,所以就算他在如何羞辱这两位皇帝,人民还是会为他们而哭,只要有机会人民拥护的也还会是他们,所以刘聪才会杀了他们,他简单的认为只要人民没了寄托信仰就会动摇,他们才有机会坐在汉人的帝位上,但这件事不会如此简单,异族人想要融入这个圈子,不会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不过这些他都不会看到了,而他也不会想到灭亡他们的不是汉人,而是胡人。
灭亡他们的是羯人石勒,不过此时的汉以改名为赵,历史上一般称之为前赵,而石勒所建立的便是后赵,羯人与匈奴不同,匈奴是著名的胡人,而羯人只是一个小部落,在匈奴这里的身份也只是奴隶,真是连胡人都不如。石勒便是这样一个奴隶,石勒原本是羯人部落的一个小帅,不过他们这个民族的悲惨命运是整体性的,这个小帅当过佃户,做过买卖,还打算贩卖过人口,结果自己先被卖了,他还是比较走运的,买主解除了他的奴隶身份,不过恢复了自由的石勒又落入了乱军手中,这一系列的事情也让石勒看明白了,在这个乱世,没有自己的力量是没有活路的,就像他之前,随便一个人便能左右他的命运。
从乱军中逃出的石勒决心建立属于他自己的力量,力量自然就是军队和士兵,石勒召集亡命之徒,拉起了一支凶悍的流氓军团,他从打家劫舍做起,一直做到了攻城略地,从一个土匪头子成为了匈奴汉国的一员战将。双手沾满鲜血的石勒,在攒足了资本后,没有忙着报负社会,却表现出了对汉文化的向往和对知识分子的敬重,他在军中还特意设了一个君子营,算是一个简化版本的稷下学宫,如此大反差的两种行为,可以看出石勒的所图绝不在小,至少不是一个只会杀人的蛮子。
君子营中的首席谋士是张宾,张宾是自己找上门的,张宾和古代的众多谋士一样,不安于整天之乎者也,他们学的是王佐之术,他们渴望一个乱世,来辅佐一位君主,开创霸业。张宾看中了石勒,据说他是手提宝剑到军门前来求见石勒的,一个汉化的文人,一个提剑的文人,真是绝配。
在张宾的帮助下,石勒成功吞掉了幽州的王俊,地盘一天天扩张的石勒再也难以甘心居于人下了,很快,他便于老东家反目,自称为赵王,虽然这个爵位还是老东家封给他的,石勒也确实有了称王的资本,很快他不仅吞掉了老东家,所建立的后赵几乎统一了北方,只剩下前燕和前凉两个小国而已,不过没关系,年三十的凉菜,有他没他都过年。
而石勒最高明的一点便是,他对于汉人不是向刘聪一般想的如此简单,他明白单纯的杀戮是无法消除汉胡之间的隔阂的,对于汉人他展现出了极大的敬重,石勒实行汉胡分治的策略,不仅给予了汉人相当的地位,还命令禁止辱骂汉人的行为,当然他也没有忘了自己发家的资本,对于胡人他同样十分重视,还特意取消了“胡”这个侮辱性的称呼,在石勒的统治下汉胡实现了短暂的共处
这个蛮子还真是不简单,石勒在称帝之后曾特意问一位大臣,他可比作哪位帝王,那位大臣当然是一顿猛夸,一直比到了三王还够,甚至将黄帝他老人家搬了出来,石勒却摇了摇头,“朕如果遇到高皇帝,就只能俯首称臣;如果遇到光武帝,则不知道鹿死谁手。但,男子汉大丈夫,做事就该光明磊落有如日月,终不能像曹家和司马家父子,靠狐媚阴柔玩弄诡计,欺负孤儿寡母得天下。”一番话说的真是气势磅礴,人贵在自知,石勒此人真是难得啊。
不过虎父却往往会生出犬子,雄主也往往后继无人,短暂的统一之后是更大的分裂,这一点石勒是看不到了,当然他也没有做到真正的统一。石勒死后,侄子石虎篡位,石虎死后,又是养子冉闵篡位,冉闵是一个汉人,可真是熬出头了,又轮到汉人来掌权了,冉闵篡权后干脆连国号都改了,改为魏,这是明摆着要算账了,冉闵对胡人进行了疯狂的反扑,光羯人就杀了二十万又余,如此大的杀戮只能引发民族间的仇恨,他的敌人将不只是羯人而是所有的胡人,果然,最后杀他的是鲜卑人建立的前燕。
在冉魏被灭,一片混乱之际,一个人抓准时机迅速建立了自己的国家,这个人是氐族人苻健,建立的国叫大秦,史称前秦,氐族人之前的情况比羯人好不到哪去,只是前赵和后赵的附庸,主子换了一届又一届,终于轮到他们了,不过真正把前秦发扬光大的是苻坚,在他手中北方真正实现了统一,虽然同样短暂。
毫无疑问,苻坚也是一个汉化的胡人,这是历史的必然,只有接受汉化的胡人,才有可能统御汉人的天下,这是胡人不得不做出的妥协和进步。同样的他也有一个汉人谋士,这个人是王猛,只不过他第一个去找的人不是苻坚,而是桓温。桓温是东晋的大将,此时正要西征前秦,王猛没有提剑,而是破衣烂衫,桓温问:“我来这里是为了光复华夏,为何人民却不来响应我?”原因如何,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桓温是东晋大将不假,但他却并非是一心为了东晋,东晋也不是如何信任他,即使他赢了,东晋也不会任由他来在此地发展势力,势必会让别的将领来代替他,输了则更惨,所以桓温就更不愿意出力,进退两难啊。于是王猛说:“将军不远千里深入敌后,却不渡过灞水直取长安,百姓看不清将军的心思啊!”桓温被说中了心思,一言不发,王猛却打算要走了,这一趟他也算是看明白了,跟着东晋或是桓温是没有前途的。
于是他去找了苻坚,有了王猛苻坚如鱼得水,在走向一统的同时也加速了前秦的汉化,苻坚在后来甚至说出了这样的话“周公和孔子的传统总算不会在朕手中断绝。”不难看出前秦对汉文化的重视,但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短暂的统一瞬间便面临破碎,因为一场战争,也因为苻坚没有明白王猛最后的话。王猛在临终前对苻坚说:“我死以后,一定不要伐晋。”王猛死了,同时被忘记的还有他所说的话,王猛死后八年,苻坚发动了对东晋的战争,一场毁掉他一切的战役,史称淝水之战。在开战前苻坚信心满满,说出了“投鞭断流”的豪言,但却一败涂地。其实当时的晋军根本没有一战之力,苻坚率领的前秦军队号称有九十七万,而晋军只有八万,给人家塞牙缝都不够,但弱小的晋军还偏偏十分硬气,在两军隔着长江对峙时,晋军送去了一份挑战书,说如今两军临江相持,如何能够一分胜负,不如贵军后退几里,让我军渡河,然后大家再真刀真枪的赶上一场。苻坚自然是同意了,毕竟天险难渡,他也乐得看敌人亲自来送死,但他这一退便停不下来了,他也不想想,东晋人也不傻,如果没有凭借又岂会来白白送死。东晋的凭借是朱序,朱序是苻坚手下的东晋降将,不过他却是身在曹营心在汉,这封挑战书便是朱序与东晋的谋划,苻坚下令全军后撤,朱序却在军中大吼:“苻坚已败。”百万大军顷刻之间乱作一团,渡江的晋军仅仅八千,却于乱军之中大杀四方,前秦军队瞬间落败。
但这里面有问题,当时苻坚的军队若是军心稳固,又岂是一人可以扰乱,苻坚军队一开始便无心打这一仗,这也是很明显的事,苻坚虽然号称是百万雄师,但却是一支杂牌军,各族人士都有,汉人自然是一心向晋,其余各族胡人也是各怀鬼胎,正真效忠苻坚的只有氐人,如此一算这百万雄狮便不值一提,况且就连氐人也不想打,甚至包括他苻坚,确实还没到战场苻坚便已经草木皆兵,虽然是他挑起了战争,但他心里也没底,或许此刻他也明白了王猛所说的话,无论他在如何崇敬汉文化,重用汉人,只有东晋在一天,汉人的心便在晋而不在他,此战不得人心,但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苻坚是硬着头皮上战场的,难怪会一败涂地,这仗输得不怨。
苻坚甚至都不是死于晋人之手,是他的是姚苌,一个羌人,还是苻坚亲自任命的龙骧将军,此时距淝水之战已有两年,前秦也早已是江河日下,甚至被鲜卑人建立的西燕打到了长安,而姚苌便是在此时趁火打劫,杀了老东家,自立为王,有样学样的建立了一个后秦,但却再也无法再现前秦的统一盛况。
实际上在淝水战败后,北方便又重新陷入了分裂,长达半个世纪的分裂,不断有国家建立也不断有国家灭亡,便是五胡十六国,短的不过两三年历史,真是你方唱罢我登场,好不热闹,但分久必合合久必分,这话不假,历史期待一位雄主来再次实现统一,不过那就又是新的故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