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赎
“我想,不要去祈求上帝,这就是对上帝最好的宽恕。”
“上帝还轮不到你去宽恕他。他自己能
宽恕他自己。”
“那么,按照你的理论,你不能去评判上帝怎么样。”
荒唐——这是他对于眼前这场灾难唯一的感受。青年的尸体在他的周围游走。他接受了曾经的心灵的摧残,并且感觉内心仍然有着一两丝苦楚。之前,内心的变革使得他丢失了现实拥有的不少的东西。他的世界观崩塌了,而重建,从一方面来说,很困难。他丧失了写作的欲望,丧失了仔细思索的能力。放弃思考虽然对他来说不算什么难事,但是,从另一方面来讲,接受这一现状却是很困难的。而且,就在他试图扯谎般得重建自己的思想时,现实的进一步打击就如同冷箭一般迅猛地来临。
从前的空想根本毫无意义。或者说,当人们试图去思考未来的时候,总是不由自主地添加上一些无理由的希望或绝望——事实上,遗憾总归是有的。“当然,这一切都取决于你怎么看它。”他现在,总会对自己这样说到,好像这能缓解内心的压力。没错,这些只是事情的一些方面,还有另一些方面没有被重视——但实际上,这种观念,无非是将悲观主义抹杀,留下来一种麻木地观察的态度,接纳事情本身而不去抱有自己的任何想法罢了。到头来,一切还是值得怀疑。
沉默。这是他唯一想到并且能做的事情。总之,从某一方面来说,一切都有规律可循。面对这一切除了沉默就是叹气,那么只能说明规律并没有被他彻底地掌握。其实,他活在抽象观念里;并且认为,这种抽象观念比现实要具有更多意义。但是,制度终究摆在那里,反抗的意义除了反抗本身外没有更多意义。
“你需要堕落。我想,妥协是最好的手段。既然任何事情都是多方面且无意义的,那么将它看成一种获利的手段,或者说,即使真的堕落到这样的、同周围人一样的幸福的境地,在同样的荒谬的威严面前这种做法又有什么理由值得被诟病呢?”
“你说得对。这种反抗,其实是幼稚的表现。现实终归是要被接受的,既然它就在那里,并且是属于大多人的。”
“其实,你总是过多地将错误归咎于你自己。你要知道,你拥有这种思想,拥有反抗的经历与欲望,即便你曾经是堕落的,那样的堕落根本没有堕落的余地。而现在你的堕落,才终归是有意义的。”
“事实上,我近来才愈发感觉,意义除了在瞬间和永恒的时刻得以体现外,不会在任何时刻得以体现。”
“这样的想法,我还不大理解。”
“其实这是很普遍的。譬如,当你在心生痛苦的一瞬间,内心的非理性被激发出来,在那一瞬间,反抗得以具有本质的意义。其余时刻,除了永恒——我是说,一种抛弃自我,将反抗回归大众中间,付之以不竭的时间的漫长的考验——将反抗变得具有深远宏大的意义,将皆是无意义的,只要这种反抗面对的现实是极难摧毁并将所有的反抗吸入虚空的。”
“嗯。所以,你对此又能做些什么?”
“无能为力。我也就只能在这里,仅仅活在抽象观念里,进行宣泄般得看似有理性的抱怨了。”
“所以,如果仅仅在抽象观念里,你的抱怨的结论是什么?”
“结论仅仅是,这个时代是一个可悲的时代。”
“没有人不会认为自己所处的时代是可悲的,只要他具有足够高的远见和卓识。”
“这并不能构成反驳它成为可悲的理由。下一个时代的后人一定会说:’朋友,我见过太多疯狂的人。那个时代的人,是那个时代的悲剧。’”
下一个夜晚,他依旧没有获得内心的认可。不过,他的确妥协了许多。面对周围成堆的尸体,他感到的不再是厌恶,而是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态度看待这一切。可是,这样的观点刚刚诞生,就已经被人们本身的冷漠击败了。至于摆出无所谓,终究是有所谓的。冷漠的思想不是抽象的。它是一种自然的情感流露,甚至不具备任何逻辑可寻。然而,他现在能做的只有这些。他想要获得相对的清醒,可是欲望本身如同冰冷的规则令他痛苦,而且这种规则甚至不如逻辑本身让他感到轻松。总之,他思想混乱,痛苦不堪。
“事实上,如果我早知道获得更高的理性的代价如此沉重,我是绝不会去获得它的。”
他起身,点上一根烟,在纸上这样写到。坦白地讲,他不大理解这些词句的深意。他只是这样写道,但是不试图去理解它们。工作。明天的重任又压到了他心上。对于这个世界,他不愿再去多费心思。如果仅仅是考虑自己的实际情况,那么他糟透了;不过,从现在开始,他要正视这种惨状,并且尝试不去努力改变。事实上,改变带来的,除非具有足够高超的自欺欺人的能力,否则对他这样智慧而愚蠢的人来说只是掉进更深的深渊,如果对深渊抱有之前的成见的话。生活如同音乐,音乐就是爱情。美妙的情愫曾经将他包裹:绝望,悲观,相对性,虚荣。可是这些情愫同样,在这一刻,不再具备任何实质性的意义。
原则上讲,或者对自己坦诚的话,这些想法,只要去细细品味,对他来说是一种痛苦的摆脱。用个人创造的痛苦去摆脱个人无法改变的痛苦,或者用一种监禁去摆脱另一种监禁,二者都是相对轻松的。
“总之,我们需要从头开始。思想的尽头,是行动的开始。”
“即便是机械的接受。”
“即便是机械的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