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冬天的回忆

我劝年轻的学妹：“感情这东西有什么用？须知人生如梦，若空花泡影。所以呢，最好还是不要太当回事的好。”

她扬起姣好的脸，失望地看着我吐出这几句话。——她原本是来找我诉苦的。真是可笑，心里明明是放不下还要找个什么理由。倘若真的恩断义绝，大可一走了之，又何必跑来找我？

不过人都是脸皮厚的要死，劝别人永远有理。

这大概是很久的事了。那时我非常非常年轻，自以为凭着一张不错的脸和一点伎俩就能把所有的真心拢在手里。所以听到眼前这个清秀之人口出决绝的话语，我是不能相信的。

于是我开始动用一切的人脉，去劝他复合。——并非感情有多深，而是他的所作所为深深触痛了我。你，又算什么？要分手，也得是我来说这句话！

我就是这么认识他弟弟的。

前任的面容有着坚定明朗的线条，浑身都是傲气，嘴角挂着凉薄笑意。他是走到哪里都会有女生青睐的人。

他这个弟弟则和哥哥很不同。与兄长的励志相比，他行事可谓荒唐。但让人奇怪的是，他的眼睛里总是有着澄澈光芒。这曾让我不得其解——天真无邪的残忍，莫过如此。

两个傲气的人不会有什么好结果。各方人士劝说无效，我终于混成单身，天天和这个小帅哥去步行街购物吃喝。望着他那张受气十足的清秀面庞，我觉得有个GAY蜜也是不错的。

新年那天，他哥哥咆哮着冲向他的寝室，发现这人毫无踪影。那会儿，我们两个人正在步行街看烟花。那稍瞬即逝的光芒照亮了我们年轻的脸。

他望着我，认真地说，我爱你，永远。

这一时间成了他们学院的新闻。据说他哥哥后来总是请大家吃饭，然后严肃地声明：我对他们不在意！不在意！大家嘴里被肉塞得满满，低头偷笑。

真的，谈恋爱别找什么老实人。否则会错过许多有趣的时光。这同学号称歌神，夜风里他永远只在唱一首歌。——情非得已。

那会儿两个人大概是很相爱的。这同学是乐队的贝斯手，每周会在酒吧里演奏几天。不为报酬，权当是玩票。我总是穿着一身酒红色的长裙子，坐在台下手捧一杯苏打水，夹杂在一堆男男女女里对他微笑。

我就是那会儿觉得很多科学解释都是胡说。人的眼睛会发光吗？当然不会。可是，他的眼神永远穿过一干人等，就那样定定地望着我。

我依旧骄纵任性。那会儿他上大四，明明是已经签了公司。我说，我不喜欢你离我太远。他扔下了工作跑回来。

我依旧毒舌刻薄。好几次把他说的满脸都是眼泪。他跑去和死党喝酒，骂骂咧咧一通第二天照旧在楼下等着我。

我们说过的很多情话我都忘掉了。只记得有次把他气得发疯，依旧和好如故。我问他，怎么会原谅我？

他悲哀地看着我，说，我爱你啊，我爱你。

那年我还在念书，这二世祖家里早就给他安排好了位置。一想到两人相隔一千多公里心里就不开心。

果不其然，在分别的两个月里。他的兄弟对我说，他有了一个新的女友。

我一通电话打过去臭骂。后来调查之辛苦就不说了。结果非常可笑。他这个哥们是个暗恋他的GAY，故而口出恶言中伤。

所以，你们斗小三算什么？我还和男人抢男人呢。

经过这一番波折。我非常地厌倦和灰心，我对他说，来分手吧。一语未毕，已是哽咽。

他只是很沉静地问我，你再说一遍，你说的是真心么？

两个人在电话里相对饮泣。后来才知道他在江边坐了整整一夜，伴着凄风苦雨和一地烟头。

几天之后，他背着简单的行囊，一脸憔悴在我面前出现。这同学终于和家里打破了头，头也不回地直奔这个岛城。

他妈不喜欢我，很没理由的。厌恶到直接冒充他儿子，对我说冷酷的话。而这同学居然毫不犹豫地还嘴回去，理直气壮地为我吵了回去。

那更不讨喜了。

看《胭脂扣》，十二少为唱戏谋生那段真是唏嘘。有些人啊，既然一直如同兰草靠着祖萌活着，那不如不要相遇，就让他这样浑浑噩噩地过。何必说让他去靠自己的手讨生活呢？

就比如这同学，歌神贝斯手狐朋狗友一堆，很快生活压力让他活生生地喘不过气来。他一天天地沉迷于游戏，也许在游戏里他才是王者。

终于有天他消失了。辗转通过他的朋友得知，他总算是回家，乖乖做他的二世祖。心有愧疚，不告而别。

我只是觉得茫然。手上拿着三个500强的offer，你说啊，为什么我一个女人家的谋生能力都比他强呢？

我一点也不羡慕辛普森夫人，虽然爱德华八世为她放弃天下。可是她心理压力该多大啊，这日后对方略微的一点不满就能给她深深的愧疚。

流水一样地花钱。用金钱积蓄力量，让我可以离开这个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岛城。我要离开，我要去那温暖如春的南国。

这同学的心其实很软，他的天真无邪不是装出来的。当时我只要流泪问他，他绝不会忍心拒绝。——只是我已经看清真相，他和我的命运轨迹不同。匆匆交汇的星辰，你指望什么让它们重聚？

就让他安心做一个纨绔公子，一世安好。而我的故事，还没有结束。

毕业前夕，我茫然地在大街上乱逛。夜深沉，什么都不剩了。校门口的醉汉一堆堆，他们哭泣着悼念自己的青春。

“叶昭！”仿佛有人在叫我的名字，是幻听么？我惶然回头，看到他的哥哥隔着一条街道大叫我的名字。他旁边的人也看到我了，都慌乱地对我挥手——他们知道他其实一直都恨我，虽然口口声声说早就放下。

只是觉得荒谬可笑，你们这些人是不是只对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感兴趣？够了，这辈子我都不想和你们家有任何关系。泠然转身，他还在后面大叫我的名字，声音破碎哀伤。寒风像刀子一样割破脸庞，走吧，我对自己说，南国四季温暖如春，再不会有海风凌冽。

天下之大，总有我的容身之处。这世界，除了爱情，还有别的。

我们写穿了所有言情小说的桥段。克服了所有那些作者编出来的可怕套路。只是最后如同溺水的人，厌倦了扑通，情愿一沉到底。

两年后，电话里他的声音低沉沙哑：“我错了。”

我只是平静地回答他，晚了。这就像一场游戏你辛辛苦苦地打通关，差一局全盘皆输。现在给你一个机会重来一回，你来吗？

抱歉，我没有力气了。

只是谢你赐我一场空欢喜。多谢。

后记：刷微博铺天盖地的全是一段话：你可以图一个人长帅，可以图一个人有钱，甚至可以图一个人的家世，但是你千万千万不要图一个人对你好。长的帅，有钱，有社会地位，这些东西都是客观存在的社会硬件，是实实在在看得见摸得着的，但是如果你图一个人对你好，那真的就太傻了，他一旦不想对你好了，那你就什么都没有了。

这是一派胡言。因为，你倘若被真心爱过，就算此后多少波折，你总能对磨难骄傲地抬起下巴。你是被生活宠爱的人。爱是附着在你身侧的精魂，它给予你力量。

只是，十九岁的他和二十一岁的我，年轻的我们曾经那样真心地希冀所谓的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