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篇 | 《拥抱猫的夏夜》(完)
故事梗概:住在南方的十岁小男孩,幼年面部烧伤,他唯一的朋友是那只眼睛快要瞎掉的小猫,为了救猫,他每天戴着面具在村口卖樱桃,而樱桃树是父亲幼年为了他而种,传言,在烧伤后第一个冬天涂上樱桃汁可以防止新的肉芽冻烂。在这个过程中,他遇见大学毕业来自北方的姑娘夏琳,她跟随男友来到这座他家乡的小城,母亲的去世让她心事重重,面对男友的背叛……夏琳和王野在夏夜带着猫游荡,遇见神秘微笑的疯子,遇见夜晚溺死湖泊哭泣的生者,未来像暗夜终点的黎明,会好吗?
次日上午八点多,夏琳被一通房屋销售电话吵醒,对面的客服小姐姐操着一口蹩脚的普通话,嘘寒问暖,问她有没有考虑落户当地,他们的二手房户型很不错,价格也实惠,身在异地要给自己一个家,才不会漂泊,有了家一切才会有,房子就是你的家。夏琳说,如果你不打这通电话,我都快到家了,因为她在梦里一直坐在火车上往北方驶。说完,挂了电话。
夏琳晕晕地从屋里出来倒水喝,她的头发长长地散着,有点遮住眼睛,穿着一件很短的睡衣裙子,身形很苗条,眼睛因为困倦,还没有什么光芒。这时候王野已经醒来很久坐在客厅里,穿好衣服,脸上还是蜘蛛侠的面具。客厅里已经被晨光铺满,落地窗的风吹得整面大窗帘飞起来。
“花开了。”王野指着桌面上一盆花。
“哇,真的开了,还以为不会开呢!”夏琳惊喜地说。
“这是什么花?”
“卖花的男人说叫太阳花。”
“不像太阳啊。”
“可能是太阳的寓意。”
“真的开了,像悄悄降临的惊喜。”夏琳喃喃自语。
“你昨晚睡得怎么样?”夏琳问王野。
“对面那个灯牌亮了一整夜,白天就不亮了。”王野指着对面一处小区楼顶的广告灯牌。
“你在客厅睡得?”
“我睡不着,在这里可以看见亮。”
“我家乡的星星比这要多得多,一片广阔的大地上,人躺在地上看星星,还没数完就睡着了。”
“爸爸说草原上也是这样,人躺在草里就跟睡在世界上最软的被子上一样,闻到的都是最亲香的草。”
“我那里不是草原,是土地。”
“你想家了吗?”王野问。
他们一起去吃了早饭,小区门口的一家粉丝汤,辣乎乎的一碗下肚,早晨就像点燃了一样一直烧到晚上,这样才能体会到生命的灼热。
在餐馆,白明来了一通电话,告诉她赶快到电视台拿机器,外场拍摄。夏琳问他是什么活动,白明说县里有几个小孩到一处水塘玩耍,溺水了,现在还没有捞到人。
夏琳连忙付了钱,正要走,看了看一旁的王野,就拉着他一起去了电视台。
跟着白明的车往水塘开去,越开夏琳越觉得这条路熟悉,直到看见一处废弃的挖掘机外壳丢弃在路口,夏琳才想起来这里是之前志豪提到的秘密基地。到了地方才发现,人山人海,警察在人群的边界拉起一道警戒线,挖掘机正在水里翻腾,之前看见的琥珀色水塘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浑浊和满地被挖出来的泥泞,对于夏琳,这好像成了一个陌生的地方。熟悉的还是风与树木,以及从远方传来的“咕咕”声。
随着走近,除了挖掘机的施工声,进入耳朵里的还有人们的恸哭声,撕心裂肺一样,被人阻拦着的是孩子的亲人们,他们像扭曲的丧尸一样竭力冲向水塘里,健壮的男人们把她们拦住,她们无力地摊到,嘴里吟唱一般说道着凄惨的话。
夏琳抬着摄影机,像一条穿游的鱼,近乎无情地讲那些关于此事的一切细枝末节都摄入到镜头里,镜头的血盆大口吞噬着今日的时光,铭刻在光影中,天边的云飘来飘去。
她的目光总是飘忽在水里,想要穿透什么,晶体石土的壁障被挖掘机巨大的手臂拍碎在水里,随着挖掘机工作的一上一下,透穿泥土的空气在水面上冒泡。
夏琳回头找王野,看见他站在白明的身边,白明用环抱着的手指和眼神给她暗示,目标是正躺在地上痛哭的父母们,她将机子转过方向,直直地对准家人们的脸,随着呼吸而左右上下的晃动。
这样的动作惹怒了他们,女人一巴掌拍掉了摄影机,气愤地谩骂她,男人则站起来一脚踹在夏琳的肚子上。
现场变得混乱,失去孩子的悲痛转化成了原始的冲动,他们失去理智地对夏琳这个小记者大打出手,白明冲进场中捡起了地上的摄影机,带走了夏琳。
在路边的车旁,王野站在不远处。白明扶着夏琳的双肩,她的头发上沾着女人手上的淤泥,衣服上带着鞋印的泥土,面孔带着忽明忽暗的光,处于刚才的惊魂中未定。
“没事吧?”白明象征性地问候了一下,“别离就那么近啊,你还是经验不足,拍摄要忽远忽近,可以调调焦距,见机行事。眼看着他们表情变化了,处于临界点,你还硬往上怼,那可不是明智之举。”夏琳将头抬起,注视着白明,白明回避,补言,“记者本来就是一个颇具危险性的行业,敏感度,随机应变,这都是必须要具备的,你以后还要慢慢学。”
“这样,你别在这了,拿着摄影机到县医院去,去拍摄采访那些已经捞上来的孩子们,注意看他们爸妈的情绪灵活变通。”说完,白明拍了拍夏琳的肩膀,朝着水塘的人群走去。
夏琳看着手上那个摔得有些破裂的摄影机,内心像塞了一口年久的洪钟,震得心口疼。
她想着,鸟儿在水面上滑行了很远,留下长长的波痕。她“啪”的一下将摄影机摔成满地的碎片。
她失魂落魄得不知道接下来该干什么,往哪看,做什么动作,茫然地转头和转身,直到看见还站在不远处的王野,她孤零零地站着,像朵蒲公英,她朝着王野的方向慢慢伸出了手。
王野朝她跑过来,紧紧地牵住她的手。
接下来要朝哪走呢?按照回去的路吗,不,往相反的方向,踏上一条从没走过的路。
两个人走在路上,夏琳和王野说起这个本来美丽的小水塘,透过面罩看见王野的眼睛,很明显他被吸引了。这时,志豪打电话过来,听说有小孩在他俩去的秘密基地淹死了,问她知道吗,夏琳说她正在现场,志豪问她是什么情况,夏琳看着路边开着的海棠花说,挖掘机在捞尸体,水塘里的水全都变浑浊了。
夏琳看着手边的王野,不自觉笑了起来,她没想到来到这个陌生的地方,能跟一个孩子牵着手走在一起,人生真是诡谲。
夏琳问王野想去干啥,王野说他想去看看自己的猫,夏琳这才想起来兽医说让今天过去领猫。他们拦下了一辆出租车,往兽医家的方向去。
在出租车上,隔着窗户往外看,这条和来时相反的路上种满了海棠花。
他们来到兽医门口,卷帘门在锁着家里没人。
“他会不会把我的猫偷跑了?”王野问。
“应该不会,你不放心可以喊猫的名字,看它会不会回应你。”夏琳看着王野问,“你的猫叫什么名字?”
“我还没给它起名字。”王野说。
“你可以现在给它起一个。”夏琳说。
“我想叫它……”王野想了一会,“云朵。”
“它是花猫又不是白猫。”夏琳笑着说。
“云也有乌云的嘛,它又那么软。”王野解释道。
于是他们就隔着卷帘门朝里面一遍遍喊着“云朵,云朵……”。
夏琳心里想着猫不像狗,是一种未驯化的物种,怎么会对名字有反应呢,真傻;王野心里想着,“云朵”的名字是刚起的啊,小猫都没听过怎么会有反应呢,真傻。
他们还是异口同声大声地喊着。
这时过来一辆电动轮椅车,上面坐着一个瘫痪的老头,经过他们的时候骂道,“妈的大白天跟他妈叫魂一样,喊他妈什么玩意,操。”
轮椅车往前面驶去。夏琳的手机响了是白明打来的,上面显示了好多的信息,让她赶紧回电视台,夏琳心里烦的紧,并不想回去,她收起电话,看见不远处刚刚那个电动轮椅卡在一个进门的坡地上,一晃一晃,老人形容枯蒿的身形映在阴影里,面容看不清是坚毅还是一片死水。
那天下午已经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灿烂的阳光下他们换了一个又一个的地方,当夏琳问及王野未来想干什么,有什么打算的时候其实也是在问自己,她并不是一个适应能力很强的人,漂流到任何地方都要学会装成很舒适的样子,世界上那么大,但其实每个地方都像岛屿。
“岛屿,你知道岛屿吗?”夏琳问王野。
“在大海里,地理课上学过。”王野说。他想起来以前和龚在一起上地理课,其实也不算是地理课,小学哪里有地理课,只是看着自然科学上讲热带水果的时候呈现了一幅海岛的图片,龚告诉王野,她的愿望就是去一趟大海见见海岛,那里有海鸟,一望无际的海平面。
龚喜欢旅游,也许是跟四处奔波有关系,但其实她只是在不停地换地方,那不叫旅游。
“大海只存于向往中,如果是为了逃避人群而去往大海就会很痛苦,因为到了那里没法生存,美好的幻想会被现实的残酷打破。”夏琳把脚泡在水里说道。
王野听不懂她在说什么,他还在想龚。
“小野,你有喜欢的女孩吗?”夏琳突然问他。
王野摇了摇头,过会儿又点了点头,他脸红的发烫,即使是那么烂的脸,夏琳的目光好像能透过他的心灵。
他想起了那个像云一样姓“龚”的女孩子,然后他看看天上的云,就像在跟他招手,他想此时此刻那个女孩子现在在哪呢?或许成绩很好,在教室里端坐着,下课了跟后面某一位调皮的男孩子说,你太幼稚了,男孩子应该话少一点,爱看书,喜欢了解国家大事。
风吹过来,他又长了好多岁。
“你以后会有女朋友的,期待吗?”夏琳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
王野问夏琳,你不是我的朋友吗?
夏琳被逗笑了说,你知道什么是女朋友吗?
王野摇摇头,他搞不清楚,因为他没有朋友,就像练习法术一样,没有这方面的经验和训练,他就无法在心里做出标准什么是朋友,或者什么是女朋友。
“女朋友就是谈情说爱,跟‘朋友’不一样。”夏琳说。
“就像电视里睡在一起的那种吗?”王野问。
“额……这是一部分,但不是最重要的。”
“那什么是最重要的?”
“最主要的是心里有她,忘不掉。”
王野又一下子想起了“龚”,他低下头细想,眼睑也遮挡了眼睛那扇窗户。
“算了,你还是先有朋友吧,然后再有女朋友。”夏琳误解了王野的“木讷”。
王野想了一会说,“那你是我的朋友吗?”
“那你知道‘朋友’最重要的是什么吗”夏琳问。
……
“开心,因为跟你待在一起很开心”王野眯起眼缝说。
“朋友就是要坦诚相待,你不愿意对我揭下面具。”夏琳说,“……你愿意我们做朋友吗?”
王野点点头,夏琳又问他那你愿意对我揭下面具吗?王野又摇了摇头。
夏琳很开心地笑了,修长的脚在水里激起水花。
王野问夏琳,我以后还能见到你吗?我以前也有一个好朋友,但很快她就离开了,现在有你这个好朋友,我知道我们肯定也会离别的。
唉,想起了龚怎么就跟她也说了同样口气的话。
夏琳没有回答他,她说她曾经做过一个梦,一团漂浮着的火,在四下无人的野地,她觉得那团火是她生命的映照,在她的家乡有关于生命的说法,她想她的命可能就是这样,孤独地烧啊烧就不见了。
晚上回到家,夏琳听见屋里传来的钢琴声,她示意王野别担心,开了门进去,正好看见弹琴的志豪扭过头看她。志豪的曲子还没弹完,随着他们的进屋志豪的曲子继续,终于在尾音上重重的敲了两下键盘。
“你去哪啦?”志豪问。
“上班。”
“放屁,我打电话去电视台你根本不在。”志豪吼道。
志豪注意到王野,问他是谁,夏琳告诉他就是上次骑摩托撞到的小孩,志豪说妈的,他讹你了?夏琳说他是来县里给猫治病的,志豪说,谁信啊,一个烂脸的小孩跑到县城里就为了给猫治病,闲的啊。
夏琳说,你不信算了。
夏琳无力地坐在沙发上,旁边是那盆绽放着的太阳花,志豪也靠在夏琳旁边的沙发上,他闻见夏琳身上的香味,忍不住靠的更近,要去亲吻她,抚摸她。他注意到蜘蛛侠的眼睛还在盯着他,这让他很不自在。
他拉着夏琳往卧室里去,扑倒在躺床上的夏琳身体上,他又像一只狗一样用着鼻子嗅夏琳的身体,喘着粗气,很有快感。他将头埋在夏琳的衣服里,就像狗从稻草里探出头,一点点顺着腹沟往上走,贴着她的胸部。
“你什么时候喜欢像狗一样做爱了?”夏琳看着从他的衣服里探出头来的志豪。
“你这项链是跟他上床换的?”志豪把玩着白明送给夏琳的项链。
“你他妈有病吧?”夏琳想要挣开志豪,但是他压在自己的身上。
在挣扎中,志豪挣断了夏琳的项链,她的脖子上划出了一道口子,夏琳夺门而出到了客厅。
客厅里王野正在注视着那盆太阳花。
志豪握着项链在后面跟着,“我他妈看见你跟那个男人在车里又搂又抱,你说你贱不贱啊?妈的那男人要有三十了吧?”
“关你什么事,管好你自己吧!”夏琳反驳道。
志豪突然激动起来,把她从沙发上拉起来,质问夏琳是什么意思,夏琳并不想说话,他就像摇一棵野树一样摇晃着夏琳。
“同是烂货,只是烂的不同而已。”夏琳轻蔑地笑。
志豪愤怒的满脸通红,他抓着夏琳打了他一巴掌,T恤上的卡通形象也变得面目狰狞,他还要再打,王野从厨房里出来,手里拿着一把菜刀,像极了电影里的侏儒杀人狂,他一动也不动,沉默着,只是用眼睛盯着志豪。
志豪有点惊恐,夏琳也回头看,大叫着小野,不关你的事。
王野还是沉默着,那双眼睛好像刻在面具里的,他想起了自己曾有过两面之缘的黄鼠狼,它会保护自己吗?
“我想起来了,昨天晚上是你送的奶茶?”志豪松开了夏琳,“你们还跟踪我?,婊子。”
夏琳回到王野身边说,“你永远都是一个懦夫。”说完朝着他吐了口唾沫,志豪见状要冲上前来,王野把手里的菜刀猛地向志豪甩出去,贴着志豪砸在不远处的钢琴上,钢琴发出吃痛的轰鸣。
此时三个人都像雕塑一样静止在原地,许久后志豪才缓过神来,叫骂两人滚出去,夏琳拉着王野往外走,后面志豪的叫骂声不绝。
他们走到楼梯口,突然王野停了下来,夏琳问他怎么不走了,他说太阳花还在屋里,夏琳愣了一下,说不要了。王野突然往回跑,跑得很快,门还没有关,志豪进了洗手间,他听到客厅里传来声响,出来的时候正好撞见王野在拿桌子上的太阳花,两人都愣了一下。
“他妈的,你还敢回来?”志豪大喊。
王野像点燃的火箭,“嗖”的一下射出去,门口凌波变步,志豪在后面追,楼梯口的地方夏琳还在等着,然后她看见王野在前面跑,志豪在后面追。
突然王野停下来,做出一个要拿花盆砸他的动作,吓得志豪一下摔倒在地,王野又立马加速,在楼梯口和夏琳汇合,两个人手牵着手在楼梯之间跳跃,螺旋形的楼梯通向一片幽暗的深处,他们的笑声吵醒每一层经过的楼道声控灯。
他们跑到楼前的路灯下,他们喘息,互相看着笑,突然一声巨响,伴随着漫天纷纷扬扬的东西飘下来,那是夏琳的箱子以及衣服,密码箱已经摔得稀烂,里面的衣服洒的到处都是。他们四处捡着,随后夏琳把它们全都丢进了垃圾桶,只留下一个兔子的面具。
她拿起兔子面具向王野炫耀起来,戴上面具,两个人消失在了路灯下。
王野一只手抱着花,一只手牵着夏琳,又回到漫无目的的时光,他们总在走着,走在这有人或无人的路上,风景一如既往未变,但心情总在晴转多云。夏琳觉得很熟悉,王野也觉得很熟悉。
夜幕那么迟,月亮也高高挂在天边,还有星辰,明天又将会是一个好天气。花朵还会继续香,人还会继续吵闹,生活啊……
一只小兔子,一只小蜘蛛,在夜空下,那么寂寥,又那么清醒,火在哪里?
他们不知道该去往何处,想起了小猫,他们奔跑起来,沿着一条无人的路上,路边的出租车司机依旧在趴活,看着转瞬即逝的奔跑地两人,扭过头追寻着踪迹。
“前面发生什么事了?”司机大声喊着。
“前面着火了。”夏琳哈哈大笑着,步履不停。
他们来到了兽医店门口,这一带的门都关了,人们进入了梦乡,在晚上的三菜一汤之后。兽医二楼的灯在亮着,他们拍响卷帘门。
兽医从二楼的玻璃窗户往下看,叫道“干啥啊大半夜的?”
“我们来取猫。”夏琳仰着头叫道。
“明天再来,太晚了。”
“都到门口了,半天来你不在家。”夏琳拍着门,王野上去一脚踹在门上。
“嘿,你他妈再踹一下。”兽医叫道。
王野果然又踹了一下,“嘿,小逼崽子”兽医穿上衣服冲下楼来。夏琳和王野相视一笑。
兽医打开门看见戴着面具的两人吓了一跳,“操,什么扮相,你也过敏了?”夏琳说,何止过敏,都快要死了。
“那你这过敏的有点狠啊!”兽医看着王野,“就是你小子刚才踹的门?”王野认真的点了点头。
夏琳让他赶紧取猫,兽医无奈骂骂咧咧地把猫抱来,他们凑上去看,兽医果然有两把刷子,虽然眼睛还有点肿,但猫已经能睁开眼睛了。
夏琳很高兴问兽医多少钱,兽医说连着修门和大半夜被你俩吓一跳的精神损失费,伸出一个手掌,五百块。
夏琳瞥了他一眼想了想什么,王野上前来就要掏钱,夏琳说我来,随即她在口袋里摸索了一会,掏出钱扔在桌上说就这么多钱了,随即抱着猫和药就跑了。
兽医一看250块,喊道妈的,我二百五啊?
他们跑到湖边坐着,湖的正中心有一个很小的塔状雕像,他们抱起猫左右看看,“云朵、云朵……”地唤着,猫慵懒地叫了一声。滴几滴眼药水,王野说,终于把你治好了。
四周响着大树下的虫鸣,静怡得如同提纯了。夏琳看着湖的对面说,我来这里还不到一个月,第一次看见安静的县城,好温柔啊。
“你觉得从这里到对岸有多远?坐船要多久?跑过去呢,如果一下过不去,就可以在塔上借一下力。如果会轻功水上漂就好了,像电影里的那样,那不如御剑飞行喽,升仙了就想去哪去哪,不用吃也不用喝,哈哈哈”夏琳像自言自语一样笑了起来。
王野说,你听是什么在响,他们仔细地听,是铃铛,从湖中心的塔上传来的,悠远。就这样不知道过了多久,小猫困得都打哈欠了,夏琳说你在这等我一下,我去买点吃的,王野突然拦住她说,你在这,我去买。
王野把太阳花放在长椅上,夏琳看着他离开,王野的剪影呈现给人一种乱石山峰中独占一处的小峰,那么不起眼,却又那么清奇。
关于太阳花,夏琳买的时候正在听谢天笑的向阳花,途径花店,店里面的花都快摆到路上了,而且都是最香的花,以此来吸引顾客购买,夏琳承认他做到了,她看着这个和张国荣在《家有喜事》里买花很像的花店,进去买了一盆太阳花。
她以为太阳花就是向阳花的嘛,但其实它们不是一个意思,夏琳傻笑。
夏琳听见一侧马路上传来的说话声,她扭过头去看,是之前在公交车上见到的那个疯子,此刻他又一手拎着鱼,一手捧着花奔跑在马路上。
“嘿,你好。”夏琳站起来向他招手。
疯子突然停住了,朝她这边看过来,随后从马路上下来,朝她走来,夏琳不知道哪里来的胆子,也不担心他会伤害自己。
于是出现了这样的场面:疯子一手拎着鱼,一手捧着花;夏琳一手抱着猫,一手捧着花。两人对视着,夏琳也被逗笑了。
“你抱的是什么花?”夏琳问疯子。疯子咕叽咕叽说些夏琳听不懂的话。
“能让我看看你的花吗?”夏琳用抱着花的手朝疯子伸过去。
疯子则以为她要和自己交换,就把她的花拿过来,把自己的花递过去。
夏琳明晓,迎着微弱的光仔细地看,是一朵朵小白花,闻了闻,香气逼人,却不冲。
疯子也学着她看了看自己的太阳花,闻了闻,不明所以。他把太阳花放到拎鱼的手上,用空出来的手在口袋里掏了掏,拿出一根发簪,递给夏琳。
“给我吗?”夏琳问,她接过来看,上面闪烁着晶莹的蓝光,露出笑容“谢谢你。”
疯子又咕叽咕叽说着什么,又用手比划着头,夏琳就把自己的长发上的皮筋取下,为头发盘了一个结,用皮筋扎住,将发簪插在发结上。她扭着头,给疯子看。
“好看吗?”夏琳问,疯子则嘿嘿地傻笑着。
王野原地返回了志豪住的地方,住户的灯大都关着,只有稀少的几户亮着,他依稀记得志豪好像住在四楼。王野从草地里找出来一个得体的石头,在手里颠了几下,冲着记忆中志豪家的门窗砸了过去,石头像隐身的星辰射入黑暗中,紧接着“啪”的一声玻璃碎,随后响起一阵骂街,一家人开了灯,探出头来寻找凶手。
王野见砸错了玻璃,赶紧溜之大吉,边跑边在心底念着道歉的话。
王野拎着一袋零食回到湖边,看见夏琳和疯子在说话,夏琳招呼他过来,经过身边他详细地打量疯子。
“快来看小野,我们交换了各自的花。”夏琳兴奋地说。
“这是什么花?”
“不知道,很香呢!”
王野凑上去问问,真的很香。
疯子见没有意思,转身要走,夏琳拉住了他,从王野买的食物中翻出来两瓶牛奶塞到疯子的手里。夏琳问他要去哪,疯子指着前面的地方咕叽咕叽地说着。
夏琳和王野跟在疯子的后面,疯子在前面跑得很快,一会停下来旋转跳跃,在路灯下夏琳清楚地看清楚了花的样子,小白花,比茉莉小一点,没有那么厚实,星星点点,叶片像四叶草的缩小版。
“真香啊,他在哪弄到这么香的花?”夏琳说。
“捡的吧,或者自己种的。”
“真有趣,捧着一盆脆弱的生命满街的跑,到处都留下芬芳。”
疯子在前面跑得欢快地叫,夏琳和王野见状笑了起来。
他们终于跟着疯子来到了目的地,这是一处废品站,疯子钻进了一个集中箱就不再出来。夏琳和王野走在这里,觉得陌生又熟悉,这些五花八门的废品在夜晚微弱的光芒照耀下静悄悄的。
不远处是一片树林,风声在其中摇曳,透过微弱的火光,她拉着王野像洞穴的探险者一般,探着头,往树林里进发,她想知道火光的源头来自哪里。
用手掠过半人高的杂草,走向树林的中央,“咕咕”声再次响起,她感动一种无以言表的冷颤,风吹起她的头发,火光正在变得逐渐清晰,她终于看清楚,这片树林正是水塘背靠的树林。
风在晚间唱起伤心的歌谣,亲人们正坐在水塘边焚烧冥纸,光映照在水面上,白日里浑浊的水再次平静下来,像一面巨大的镜子在映射人间的悲痛。
风裹挟着燃烧的火纸飞向空中,有的落在水中,有的成了灰烬飘散。
哭声凄厉,哀转久绝,夏琳和王野直愣愣地站在树林的边缘和黑夜融为一体,屏住呼吸,怕刺破这一场送别,她若隐若现地看见映照着的人脸,在火光中闪烁。
夏琳紧紧攥住王野的手,此时已夜半时分,“咕咕”声在他们耳边回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