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父母是父母的父母

如果父母是父母的父母，如果父母的父母是父母。

会怎么样？

你有没有，在年少无知的时候，因为父母不能给自己买一样东西而抱怨父母，你有没有因为父母没有能力为自己负担一样和小伙伴一样的奢侈品而抱怨父母，你有没有因为家庭环境不够富裕而抱怨过父母？你有没有，觉得父母无能而看不起父母过？

我抱怨过，不是抱怨父母无能，是抱怨父母无志。

小时候，家里很穷，日子很苦，在那个最原始的年纪，当我看到自己和别人不一样时，我曾经思考过，为什么会这样？因为我生活在这样的一个家庭，因为父母没有能耐，因为父母没有能力，因为父母知识水平不够高？

后来当我知道，妈妈当年，本是考上了高中，是自己放弃了继续读书的机会的时候，我曾经无数地想，如果当年妈妈再继续读下去，我们家会有怎样的不同？至少妈妈会是老师，至少妈妈不会是农民，或者，至少妈妈，不会嫁给我爸爸。

我的爸爸是F镇上的一个土生土长的农民。

妈妈是C市里一个小康家庭的姐妹之一。

在C市待得好好的，怎么就跑到了F镇嫁给了我爸？

记忆中，家里的最大的一次变故，是舅舅去世那一年，那时还是邻家的同龄女孩跑过来跟我说：你舅舅死了。

我当时只想上去挠死这个小伙伴，在瞎说什么呢？

那时我们家没有电话，但是她家有，老家有事把打电话打到她家，她家的人跑过来送信，然后妈妈就去了C市，回来的时候，满脸憔悴，动不动就哭，即使不哭，也能看得住她在忍悲伤。

至今我都没有办法接受舅舅去世的事实，我只能相信舅舅是去了很远的地方，好久不回来了。明明那之前的前不久，舅舅还曾领我一起玩，好像一闭眼就能看到舅舅的笑脸。印象里的舅舅是个和蔼可亲的人，还是很厉害的人。舅舅也是家簇里的唯一的一个大学生，是全家族的骄傲。

我有个四姨，我们这一代的人都不喜欢她，作为一个长辈，她对我们一点都不好，其实在妈妈那一辈中，她也像是一个刺头一样的存在。似乎在我们这些亲人的眼中，她在哪里，哪里就会有快，她像是一只刺猬一样，见谁扎谁，我们总在听到她挑这个人的毛病，挑那个人的毛病，好像全世界都欠她似的。

渐渐长大，对家里的一些事，有了一些了解，关于当年的事，我知道当年的舅舅是死于心梗，而这病，还和很多年前的一场车祸有关。还知道妈妈曾经觉得四姨学习不错，然后在看到四姨没有读大学后放弃了读高中的机会，因为她不想给家里太多的负担。

再渐渐长大，偶尔会听到长辈们提到当年的那些事，每个人的版本都不尽相同。

关于舅舅，我知道的就是当年的那一场车祸，对我们家的影响很大，家里因此支付了大笔的医药费，虽然肇事者给了赔偿，但那赔偿跟后来的大量医疗费相比，简直九牛一毛。也是从那以后，妈妈她们姐妹几个的学费都成了问题。我的舅舅家里有一个女儿，小时候只知道她是我姐，曾和她一起玩，在后来舅舅去世后，舅妈改嫁时，我才知道，那个姐姐并不是我舅亲生的。我还知道，舅妈当年上学的学费，是妈妈家出的。

妈妈提起的时候，说当年舅舅和舅妈都是班里的班长，关系很好。

我还听说，妈妈当年会嫁给爸爸，是因为我的四姨，而妈妈是一堵气就嫁给了爸爸。

长辈们说得都平淡如往事，我却全都听在心里，当年，到底都发生过怎样的事？

直到前段时间，与年长我的哥哥吃饭，他喝了很多的酒，想起了当年的往事，在我们都还少不经事时，他已经懂事了，对于当年的事，他都记在心里。

原来当年是舅妈追的舅舅，一开始舅舅并没有答应，不知中间发生了什么事，舅舅最后还是和舅妈好了，可是好了没多久，那场车祸就发生了，舅舅从此没有了生育能力，舅妈便想反悔，性情温和的舅舅拿着一把菜刀就找了过去。舅妈胆小，最后还是和舅舅结婚了。

那年高考，四姨考上了师范学校，入学需要交10元的什么钱，姥姥没有给四姨拿，四姨便失去了这样的一次机会。

而当年舅妈的成绩并没有四姨那么好，离分数线还差几分，家里却拿出了钱让她上了师范。

总之从我记事起，我知道的是舅妈在一个学校当了老师，后来还当上了主任，住着楼，有着很好的生活。

四姨嫁给了F镇的一个农民，住着平房种着黑土地，十分辛苦。

哥哥推测着四姨的心理，她一定想，所有舅妈有的好生活，原本都是应该是四姨的。

她如何不对这个世界满是恨意。

她当年带着一股火离家出走了，然后嫁到了F镇。许是在这股难灭的火下，打击着妈妈继续读下去的想法，还给妈妈介绍人家拉着妈妈嫁到了F镇。

关于四姨和妈妈的事，便是我根据多人的说推想的了，想是四姨是在妈妈身边煽风点火，让妈妈放弃了继续读书的想法，让她也嫁到F镇跟自己作伴。

而妈妈，每每提到当年，都是说后悔自己当年放弃了继续学习的机会。说她当年学习如何如何的好，得了多少个第一，是怎样的受到了老师的重视，如果继续读下去，肯定能念大学，说不定能当老师。

关于我听到的当年的那些事，我从来没有和妈妈说，毕竟当年的事，过去了也就过去了，我一直努力学习，圆着当年妈妈没有完成学业的的梦。

曾经在本科毕业的时候，我有过想直接去工作的想法，妈妈却坚持让我继续读研究生，我那个时候很踌躇，确实心里还是很担心家里的负担，家里的条件我知道，我在学校里的每一天都在想着读完大学要让家里的生活得到改善，但在妈妈的坚持下，我最后还是读了研究生。

直到最近找工作的时候，才深刻地意识到，研究生这个学历对我的人生有多大的影响，我无比感谢妈妈当年让我继续读研究生的坚持。

爸爸没有妈妈那样的学习成绩，只在很偶然的聊天中提到过当年，说他小时候，一共哥六个，谁学习好，家里才会给拿学费。而且家里穷得交得起学费，交不起书费，哥几个经常是一本书被好几个人一再地重复利用，但是最后，在学费和学习分数的权衡下，爸爸的哥几个都放弃了学习，捡起了锄头。

后来，我开始想，要是我只读了一个小学就开始养家，会怎么样？如果我只读了初中，然后嫁人，会怎么样？如果我考上大学却没有读，会怎么样？

在我们这个年纪伸手向父母要东西的时候，他们当年曾怎样的跟他们的父母要东西，他们又要到了什么？

当我们对父母有所不满时，或许可以想一下，如果父母和我们一样，有他们自己这样的父母，他们的人生会是怎样的，如果我们回到当初，被父母的父母抚养，我们会有怎样的生活？

我们对生活不满意时可以伸手跟父母要，他们跟谁要他们的大半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