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定明山记
游定明山记
漆 钢
定明山在潼南城西梓潼镇境内,其东南距重庆主城二百余里,西北距成都市区五百余里。山不高,状如蚕卧,起讫仅二里许。予昔来游,逢周遭培修,未能洞观其详也。
庚子闰四月十八日,予并诸同人至潼南双江镇,籍参谒“杨尚昆故居”之余闲,顺道往游定明山。
抵定明山,清景蔚荟,夕阳西斜。于时,除僧侣二三外,游人绝少,全不见“舟车往来之冲,邑人游观之地”之盛况,疑为今岁疫情障故也。甫入山门,循脚下阔道前行百数步,出入玉皇殿、观音殿,证此山佛、道并存,洵非虚语也。邻比二殿,大佛寺赫然在目焉。
大佛寺,位于定明山北麓,涪江南岸。初名“定明院”,又名“南禅寺”,后因大宋一朝在寺内凿一巨佛,遂称“大佛寺”。此为定明山群景之声名最著者。
寺依山崖而立,佛阁七层,飞檐高翘,去地数十仞,其形制若梯阶。正殿山门骈列二联,一曰:“境讶虎溪,绿水一江环净域;地称鹫岭,青山万点拥禅关。” 一曰:“如是渐增,闻所闻尽;忽然超越,世出世间。” 系晚清重臣曾国藩、左宗棠前后所撰。殿内,一尊佛祖塑像背依山岩,面朝涪江,左手置膝,右手平胸,施无畏印,巍然端坐于佛龛上。其头饰螺髻,身布金箔,法像庄严。宋碑载其高八丈,实则以今之所测为五丈五尺,系华夏金佛之最巨者。据碑记昭述,大佛身、首开凿年代相距寝远。佛首开凿于唐咸通元年,成于广明元年;佛身开凿始于北宋靖康元年,于南宋绍兴二十一年凿成。前后共历时二百九十余年方告完竣。绍兴二十二年二月,大佛装銮饰金毕,方始全其遗功。其后,于清嘉庆七年、同治九年、民国三年并民国十年,大佛先后重装金身如是者四。
出殿右行, 紧邻七檐佛阁为七情台。七情台古称“大佛洞”,又称“石磴琴声”。盖因崖际刻凿四十二级石磴,宛若琴弦四十二根,俟游人拾级而上,脚底即发以“咚咚”之声,尤以其七级回声清越洪亮,犹如槌击编钟,又似弹奏器乐,亦称“七步弹琴”。
七情台下,一巨石上森挺一亭,为南宋理学家魏了翁所建。亭高五丈,四角飞翘,覆楼两重,峻整可观。因亭下汇聚渊泉,清可鉴颜,了翁遂以“鉴亭”名之,后世亦称“了翁亭”。予素性乐林亭山水,见此亭,岂可遇亭而不留停耶!同游者据石桥踵至亭前一憩。予见亭之侧近林木清华,阶前植以芭蕉相映成趣,不觉脱口而出:“籍此以饮真人间乐事矣!”而有同游者谓:“籍此读书亦人间乐事矣!”嘻!当下一念,知予实一俗人耳。
少顷,出亭前行。涪江即在道之左侧;道右绝壁除诗联题记繁富而外,更遍布隋唐以降儒、释、道造像七百余尊,可称 “三教合流”之典式仪型。沿江行数十步,仰见一巨伟佛字卓然笔立于石壁间,字高近三丈,为清同治年云岩佛乘所书,端严遒劲,气象雍容,此亦海内摩岩佛字之最鸿大者也。近旁,岩顶一石,形貌如鹰。相传人立其下,每有海浪声由远及近而来,故名“海潮音”。再近旁,壁刻径尺榜书八字,曰:“壁立万仞,遗爱千年。”按志,此为张鹏翮所书。张鹏翮乃清中大诗人张船山高祖,身仕康熙、雍正二朝,时人称“遂宁相国”。系清代朝中官声、誉望最盛之巴蜀能臣。雍正三年于任上病逝,归葬潼南庆元山。康熙谕称:“鹏翮往陕西,朕留心访察,一介不取,天下廉吏,无出其右。” 雍正赞曰:“张鹏翮志行修洁,风度端凝。通籍词垣,旋效旬宣之绩;分司郎署,益征屏翰之才。十年殚力于河渠,疏凿之功丕懋。耆岁洊登于台鼎,敬勤之志弥彰。于戏!流芬竹帛,卓然一代之完人;树范岩廊,允矣千秋之茂典。”褒赞称美,一时无两。
向西而趋,于山崖藤蔓交织,苍翠如洗处,见一平整岩壁,四围早已风化剥落,惟壁中心一形似月影者清晰可辨,此即定明山十八景之“翠屏秋月”矣。清人尝题:“山灵奇诡不可测,何时飞出一轮月。夕日照尽两朝人,今日照人头又白。”读来顿生天地沧桑之感。惟“夕日”疑为“昔日”之误也。俄尔,予亦漫成一绝,云:“冷淡虚冲峻壁生,疗人急乱惬幽情。升沉显晦无增减,寸寸心光物外明。”续后,历览“千佛岩”“关刀石”“云岩飞霞”并题记,以年久缺蚀不甚了了。继而,钩探峭壁间明、清并上世纪水文标记,获知涪江水文史,颇讶历次洪水来势之劲猛。
凭栏小立,远观近览:白云渡岭,暮色流霞;长波锦浪,中有嘉鱼;隔岸琼楼,继起如笋;跨江平桥,形似卧龙。近前江面,有二小山秀出水中,自成佳致。回首丹崖,人文焕曜,光昭千秋,从容句解,入眼欣欢。众人徘徊四瞩于旧观新变之间,共叹邑野蕴奇,继起遇与不遇之感也已!
噫!定明山者,方今既不显于外乡,亦无闻于远民,即如渝州斯民,未睹者亦稠众矣!归来漫忆此游,不尽幽赏之兴。遂乃寻章摘句,拼凑成文,以为异日好游者之导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