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遗憾的句读

      前几日，参加了一位长辈的葬礼，也机缘巧合地重逢了一些故人。在失去的悲伤与再见的喜悦中，都充斥着有关遗憾的解读。或许对于每个不同的人，书写成长的笔墨亦是不尽相同。

    逝去的长辈是我朋友的父亲。朋友这个词在这里，远远承载不了我和他之间的感情。在我们那个计划生育制度当道的年代，作为独生子女的我和他，当是用亲兄弟也不为过。而他的父亲之于我，约莫也有着父辈的意义。

    叔叔的离去是急症，脑溢血。从发病到逝世，仅有22天。在这期间，有过手术成功，静待康复的欣慰，却最终敌不过二次出血带来的伤害。我无法体会作为儿子的朋友在这22天里的感受，我只知道即使是我，也有着数个夜晚不曾合眼的伤悲。

    叔叔这一生是抗争的一生，与制度、与命运、与自我抗争的一生。历经近二十多年的铺成蓄势，他的事业本应在今年迎来转机，可命运总是无常多。抛开养家糊口与发家致富，一个男人的一生该是需要自我实现的。可就在即将证明价值之际，死亡却斩断了所有的希望与可能，只留下出师未捷身先死的遗憾。于此，这样的遗憾或许是永不可圆满的幻梦。

    在死亡面前，任何话语之于安慰、怀念的意义都是苍白无力，而之于伤害、痛苦的杀伤却销骨噬心。面对亲人的离去，悲伤到不知所措，悔恨到无所适从，本就是人性最本真最直接的流露。无法感同身受却一味说着不要悲伤过度，要振作起来之类的礼仪性字句，莫不如一起用悲伤和沉默去悼念离去的故人。

    我陪朋友一起守灵，两天两夜，不曾间断。我想用这样方式去感受朋友内心的挣扎，也想用这样的方式，试图和他一起承受诀别的苦痛。即便我自知这或许根本毫无意义。朋友与我偶有交谈，说的最多的字眼是可惜。叔叔今年仅48岁，尝尽人世悲苦，历经重重磨难，本是乾坤扭转，触底起势之际，命运却褫夺了他所有的可能。经历过所有可能后的可惜，仅是喟叹却无遗憾；可尚未经历任何可能的可惜，便满是遗憾。

    所以，朋友从父亲的离去中读出了遗憾的注脚，便决定继承父亲未尽的事业，希望用自己的人生去走完父亲留下的遗憾。即使可能他的身体不允许，即使可能会让家庭嫌隙，即使可能万劫不复，即使可能又是下一个循环。可那又怎样，用所有的所有去换取更多的可能性，总好过历经千帆之后空留遗憾。更不论这样的可能性中饱含着父亲留下的遗憾。

    致此，勿用遗憾悼念，该是回首无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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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葬礼的最后两天，重逢了多年未见的老友。前因后果颇有些命中注定的意味。只是这样一个尴尬节点，或多或少冲淡了再见的激动和欣喜。在此之前，我们有过太多的错过，太多的遗憾，我也无数次想过再见时的桥段，预演了一遍又一遍。却从未想到故事情节可以这般离奇但又理所当然。

    年少时，我们大多不信命运使然的说辞，我却对此抱之以敬畏。这与我幼年开始的境遇不无相干。于是，冠之以命运的名义，一路走来，未曾偏离预设的轨道，却在不知不觉间失去了本我。在此刻，我自是无法定义这样的改变究竟意义几何。倒也深知伏倒在命运脚下，伤害了一些人，错过了一些事，留下了一些遗憾。

    时至今日，伤痕可能已然结痂，故事可能另起章节，但遗憾自始至终让人如鲠在喉。我有时会想，该用怎样的情绪来面对遗憾，又该用怎样的方式终结遗憾。当日的轻狂也好，无奈也罢，留下的遗憾发酵至今，有着历久弥新的味道，却也有可能是一剂毒鸩。而当日的我们无所矩束与桎梏，转至今日，却有些物是人非。在这样的角色冲突下，我们是否又应该无视公俗良序加诸于身的樊笼，是否应该暂时卸下背负的责任与承诺，只为当年的无知无畏，当年的遗憾悔恨，去写下一段仓促而又完整的结局。而对于结局的价值判断，我们或许不必如此在意介怀。之于你，是美好，是完满，是消弭遗憾后的如释重负；之于我，也不见得全是消极，否定，与错误。至少，我用了我们都能接受的方式终结了过往留下的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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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擅长面对分别，却一再经历分别。我不知道短暂的重逢是否又会留下什么遗憾，我不知道下一次的再见是否会是再来也许要天上团聚。命轮无迹，也就有着无限的可能性。对于此，我无所畏惧；对于此，我有所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