衬衫的价格，是9磅15便士。

01

两年前一晚，段长在广播里喊，各班班长到办公室领取夜宵。

我放下二郎腿，把书一推，几个箭步冲下楼，依次翻开桌子上的保温箱，看中一个箱子，里面的玉米颗粒又亮又饱满，一把抱起就准备跑。

一边发出爽朗的哈哈声，一边嘴里念叨着，孩子们，吃的来了。

正要出门，段长伸出一只手，拉住了我，说，夏一航，你拿错了，那不是你们班的。

我说，妈蛋，我来的最早，挑了个卖相最好的，你却不让我领。

段长挑了挑眉，说，那边的是你们班的。

我看那角落里的保温箱，说，老师，那里面的玉米太丑了。

段长瞪大了眼睛，胡说，玉米都是统一分配的，都一样！

看到段长要炸出来的肱二头肌，我只好认怂，把手里的箱子放了下去，去领了角落里的玉米。

回到教室，大家一哄而上，我从箱子旁脱身，说着，大家别急，都有都有。

六月的晚风从操场吹来，大家领了玉米，在阳台边地吃着。大家一边吃一边聊天，聊周末回家偷偷看的韩剧，聊月考的那道压轴数学题，聊班主任的走路姿势，聊食堂的倒霉饭菜，聊被逮到的小情侣。

我跟同桌靠在墙上，双手叉腰，看着同学们有说有笑。我说，这样的课间，真美好啊。

同桌嗯了声，说了句，毕业后，就再也聚不齐了。

我的手突然耷拉了下去，回答道，是吧。

同桌把我放我肩上，说，好了，好了，回去看青年文摘咯。

我说，喂，后天就高考了，你还看闲书啊。

他说，对啊，不然作文写不来。

铃声打响，

收拾了保温箱，把箱子送回楼下。段长说，怎么样，玉米味道都一样好吃吧。

我嗯了声，说，老师，你这一身肌肉怎么练的。

段长提了提他的墨镜，说，等你毕业了回来看我，我就告诉你。

后来我毕业了，回了好多趟学校。

看到带着小高一的班主任精神抖擞，看到修建的新设施，看到多了无数种暗黑原料的盒饭，却没有遇到过那年的肌肉男段长。

后来我毕业了，办了两三次聚会。

人是一次比一次少，聊来聊去是往昔。同学的意义在于，我们有很多的共同回忆，但是仿佛回忆都停留在那三年里了，那三年糗事很多，会解的题很少，瞌睡很多，运动很少。

那些好像是讲一万遍都讲不腻的。只是不论过了多少年，不论饭桌上穿着什么样的衣服，吹着什么样的牛逼，在同学的眼里，你始终是那个白衬衫，短头发，始终是那个年纪轻轻的学生模样。

02

高考前一晚的最后一节自修课的最后一分钟，我放下手中的提纲，转身望向皱着眉的同桌。

他依然在看青年文摘。

我说，同桌，明天作文，好好写。

同桌没有回答我。

我说，同桌，明天阅读理解，好好写。

同桌没有回答我。

我说，同桌，女神在看你。

同桌一个激灵，在椅子上重重地抖了一抖。

真羡慕你，我说，明天就高考了，你还能睡得这么自然。

同桌揉了揉他的惺忪睡眼，说，该来的总会来的，没什么好紧张。

我叹了口气，

那时候，我觉得他的头顶上学霸二字金光闪闪。

这个无数次考文综第一的男人，其实是个不折不扣的睡神。

我想，他的梦里，一定有无数个历史人物在纵横捭阖，才使得他在考卷上行云流水。

总有这么一些人，看似漫不经心地学习，成绩却让你遥不可及。这叫天赋。也总有这么一些人，一道题一道题做完，一本书一本书吃透，慢慢慢慢看见曙光。这叫努力。

但能确实的是，那个屹立在瑯琊榜榜首不倒的名字，一定是既有天赋，又十分努力的人。

我记得那个晚上，洗漱完毕躺倒床上，大家相互鼓励了一声，随后就是长久的沉默。

我们都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事，会遇见怎样的难题，但学了这么多年，练了这么多年，枪都擦亮，装备都换上，有人硬着头皮，有人泰然自若，同为沙场勇士，就看谁能七进七出，谁能笑到最后了。

既然明天不可预料，最好的办法是睡觉。

03

一路无言，坐在教室里的一刹那，所有紧张都不见了。

我像往常一样转动着手里的笔，脑海里是各种歌的歌词。

考官念着规则，晃了晃小刀，赤啦一声把文件刮开。

试卷发下来，写上名字，黏上条形码，一道题一道题做下去。

最后把作文的句号画上，舒了口气。

就这样，一门又一门。

考完最后一场，把东西收拾好。

望向窗外，望向监考老师，摸了摸起茧的手。

都结束了？

都结束了。

铃声打响，回教室，整理书包。

和路上碰到的同学说声再见，好像没有想象中那么开心。

似乎只是做了一场梦。

是啊，一场梦。

回家后，最想做的一件事，

就是睡觉，睡很长很长的时间。

没有晨跑，没有通宵，没有题海，也没有月考。

会不会一觉醒来，又回到了高一，同桌在打瞌睡，老师在画函数，阳光很舒服，树摇影动，一切都还是刚开始的样子。

04

清楚的记得，那年语文的作文主题是门与路。

我写，人生就是一条甬道，一路有灯光，也有黑暗，你会走到分岔口，会遇到墙垣，但你总能找到正确路，随后打开属于你的那扇门。

十八岁的我，在试卷上侃侃而谈人生，主旋律与正能量沾笔即来，一个积极的年轻人气质跃然纸上。其实我不懂生活，但我必须得这么写，因为老师说，积极的文风才能拿高分。

那年，我只考好了语文。

后来我开过很多扇门，又把它们给关上了。

理由很简单，因为门外的东西我不喜欢。

我要自由，门外是枷锁。

我要欢喜，门外是压力。

我要阳光，门外是阴雨。

但有个长辈跟我说，

你以为自己在门里，其实你在门外。

我不懂。

但我想，有朝一日我会去到门外的另一边的。就像煎蛋，熟了一面，总得翻个面煎。

前些年有句话很火，说的是看过了很多道理，却还是过不好这一生。

这句话适用率很广，

看过了很多高考满分作文，但还是考不好语文。

练过了无数道数学真题母题，上了考场还是会懵逼。

对于高考生来讲，高考太重要了，重要到决定你的一生。

对于过来人来讲，高考它只不过决定了你在哪个地方熬夜。

只是，

那些时光真的很闪亮。

金榜题名这四个字真的很有爱。

其实我想说，对于我们这些老同志...高考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了。

你看，我们还在刷屏，还在聊与高考有关的事。

那些个白昼与夜晚，随着每年的六月七日的到来，都重新回到了眼前。

是高考，让我们有那么多的共同记忆。